旭日东升,竹石清猛地一下从床上弹射起来,裤子都来不及穿,径直拨开窗前的竹帘,内心暗道:
“我草,这他妈太阳是上山还是下山?”
前几日还没有感觉,这一觉睡醒竹石清的浑身肌肉钻心的酸痛,撑着身子在外边逛上一圈,这才确认了,是早上。
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好在这次是一觉解千乏,竹石清饶有精神,走出寝屋,江宁县今日热闹非凡,那天看他们被抓的吃瓜百姓如今又汇聚起来,观摩着新县长以及其领导班子的到来。
溜了一圈,竹石清对新县长并不感冒,转了个弯,去找方文坚去了。
县里官吏的住所都是成块划分的,方文坚的寝屋离竹石清不远,没花多少力气就到了,清晨的方文坚正打拳练棍。
“你是个练家子?”竹石清忽然出现在方文坚的身侧,幽幽道。
“竹大哥,你醒了?”方文坚收起动作,连忙将竹石清请入屋内,又倒上一壶茶,边斟边说,“前几次我去找你,见你睡得太沉,又不好打搅,今早醒的倒是恰好,那新县长带着一伙人来接班了。”
“打住,你就叫我石清或者九如就行,咱俩年纪相仿,谈什么大哥不大哥。”竹石清脸色微红,又道,“我方才也去看了他们入县,那县长和刁玉秀一般,屁股老大,脸也怪圆,我看是换汤不换药。”
照理说民国的物资供应水平并不高,一个地区的粮食收成落实到每个人头上实际是很紧缺的,但这些县长怎就一个个膘肥体壮,自己老叔都已经快瘦成竹竿了...
这江宁县,不待了。
“文坚,跟我走吧。”竹石清看向蔚蓝的天空,所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当然,复兴社是万万不能去的,一入情报深似海,暗处的工作,不讨竹石清的喜。
“去哪呢?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方文坚眨巴着眼睛,看着竹石清,跟着谁有肉吃,他心里是清楚的。
“去南京,投奔我老叔去。”
....
这一次启程,竹石清多了个兄弟,一路闲扯才得知,这玩意果然是个练家子,穿上衣裳倒不知晓,其实一身的腱子肉!
据方文坚自个介绍,他自幼便在湖北找了个师父,习武到了十三岁,后来北伐战争之后,武汉与南京政府结成一统,也是逢人都讲苏沪这边机会多,发展前景好,能闯出一番名堂。
这话不假,苏沪可以算是当下中国发展数一数二的地区了,要论城市,当以上海为先,早期的民族工业汇聚于上海,在官资、民资、外资的充盈之下,上海成为了全国工业重镇,拥有门类丰富的产业基地。
在战略上,上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经济上,毫无夸大地说,上海关系着国民政府的经济命脉。
两人抵达南京时已是中午,玄日高挂,此时去渡口理应是找不见老叔了,竹石清便同方文坚找去了曾经儿时借居过的那户人家,迈入儿时记忆中的街道,却再也不见那处宅邸。
“住客栈吧,我请客。”竹石清肩膀一耸,为如今的物是人非沉沉叹了口气。
客栈这个名字,是针对于普通人的,上流人士一般去的叫饭店,如南京城当下最大的南京中央大饭店,背靠总统府,占据绝佳区位,提供中餐、西餐、商务会议、住宿等全方位服务。
在战时,饭店的自身建筑特点还会被利用来做临时指挥部。
竹石清当然住不起饭店,他只配住客栈,客栈就简单许多,一间屋子,横竖两个床,好点的情况会给你一张木桌,价格不会很高,来去也自由。
一切安顿好后,两个大男人哪里肯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憋着,在出去耍这件事上压根就无须商量。
离开南京前往江宁也不过才三四年,在首都计划的推进下,城市风貌的变化是惊人的。
颐和路的两侧,高耸的梧桐树已拔地而起,树边排列着中西合璧式的双层屋楼,这里是南京的“高级住宅区”,颐和公馆更是绚丽耀眼,一路给方文坚看的是飘飘欲仙,这番景象,湖北哪里见得?
再往前,邮局、理发店、药铺、银行等建筑林立其间,行人熙熙攘攘,路上黄包车、马车、别克车竞道而行。
要说南京城哪里热闹,首选当是茶馆。
甭谈城西还是城东,在南京这地带,随便一个茶馆,无不汇聚八方商客,进茶馆点上一盘葵瓜子,逮着几个异乡人聊聊天,拉拉家常,天南海北的事情尽在一应一答间。
两人走了也是些许路,稍觉口渴就转身入了一家名为“天香阁”的茶楼。
方才迈进半步,喧嚣扑面而来,再入半步,便完全融入其中了。
“两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头顶一宗圆帽,肩上搭着一条白巾,颠颠地凑了过来,手里的茶器被晃得“叮叮”直响,待到二人坐定,又问,“喝点什么两位客官?”
这间茶室左右有屏风相隔,又在茶楼的一侧窗边,透过窗户正好瞧见一旁的集市。
“你这都有些什么?”竹石清身子向后仰了半分,右手搭在茶案上,俨然像一个品茶的老手。
“金陵雨花茶、白茶,上好的乌龙、普洱,小店全都有,客官您看看您爱喝哪种。”
竹石清看向方文坚,方文坚只是摇摇头,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于是竹石清回道:“先上一壶白茶,再上一盘瓜子。”
店小二吐了一个“得嘞,马上来”就又奔走去忙活别的桌去了,方文坚这时凑上来,压低了声气说:
“石清,以前真没想到,你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纨绔子弟?”
竹石清也只是笑笑,这事还真不好解释,纨绔子弟能在茶楼喝茶不假,孤儿怎就不能?只要你拿着足够的银元。
左右两侧的动静不算小,声音粗犷,明显的北方人士,在茶馆竟能品出喝酒的那种氛围,聊着聊着便要划上两拳。
须臾,瓜子和茶尽数上齐,二人磕着瓜子,晾着热茶,望着远方的车流,聆听环境的熙攘。
而一段新的人生,也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