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硬气的人,仿佛是一块无法撼动的顽石。
而且,在他失去舌头之前,还朝着他们不停地吐着口水。
怒斥他们是背叛革命的叛徒,是在扭曲事实。
说有人会在这里趁火打劫。
只可惜,这些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将其视为无稽之谈。
这群人何曾见过如此硬骨头的家伙,真是打着打着就没有意思了。
实在无趣得很,于是这些人便松开了他。
“呵呵,今日爷爷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还不赶紧跪下给爷爷磕头谢恩,”
“可惜啊,瞎了一只眼,少了一个眼球。”
秦骏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甚至还口吐鲜血,朝着他们发出些许冷笑。气得这些人又想把他暴打一顿。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只觉得浑身像被抽走了筋骨一般。
使不出半分力气。真是邪门得紧,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于是他们便离开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把拳头打在秦骏身上,就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毫无用处。
这年头,他们很少吃肉,力气还是先储存着吧。
况且这冬天的荤腥少得可怜,所以他们还是省些力气吧。而在他们走后,秦骏则像一条垂死的狗一样,躺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三面间谍,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汪伪政府的,还有一个是山城那边的。
甚至还混入了宪兵大队。
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他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而且他的父亲一直都是单线联系的。如今,他父亲所做的一切都被这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汉奸走狗卖国贼的罪名。
秦骏躺在地上,眼神如同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悄然攥紧了那截小小的树枝。
他紧紧地将树枝对准自己的脖颈,然而,就在他即将下手的瞬间。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在他动手的刹那,他看到小女孩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猛然对上白天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竟然是这个小女孩!她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般蜡黄,反而散发着别样的光彩,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叔叔,你就这样甘心赴死吗?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亲洗刷冤屈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影子去代替你的父亲升官发财吗?你甘心吗?”
小女孩望着他,声声质问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秦骏在听到她所说的话时。如鲠在喉,小女孩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他的眼睛蓦然瞪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宛如一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正在他的旁边,她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她断了的腿上。
以及那只缺了眼球的眼睛上。
还有自己的嘴巴上。这些全都是他的缺陷,全都是那些人活生生地拔掉了他的舌头,因为他是一个硬骨头。
秦骏忽然就笑出了声,鲜血弥漫了口腔。
而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那眼神中是无尽的悲壮。
他开始用唇语与小女孩交流着,他的思绪飘向了江小雪所做的事情,那是江小雪在一个本子上所画的图。
那里圈圈点点,一直都画着特殊的符号,秦骏他学过密码学……然而,对于江小雪所画的,他只觉得异常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她写的是什么玩意。
他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试图让小女孩明白他的意思,然而,或许是他比划得过于复杂,小女孩并没有理解他的话语。
只是略带迷茫地看着他。
毕竟,他失去了舌头,那舌头已被人无情地拔掉,即使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
更无法诉说他的冤屈。
终于,在嘴唇蠕动之后,他如泄气的皮球般颓废地躺在地上。
忽然,一丝悲鸣溢出,那悲鸣如泣如诉,特别悲壮,仿佛是他心中无尽的哀怨和痛苦。
“你是想说江小雪身上有问题吗?”
终于,他听到了小女孩的话!
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她忽然将手放在他的某个穴位之上,就在这一瞬间,秦骏只感觉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坦。他身上穿着单薄的棉衣,说是棉衣,其实不过是几块破布拼凑而成。
早已发馊发臭。
他穿的是死人的衣服,那群人说他不配穿新衣服,更不配穿活人的衣服。
只能穿死人的衣服。
他们说他不如死了。
毕竟在那群革命派的心中,他就是一个汉奸走狗、卖国贼的后代。
秦骏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暖流在自己身上愈发浓郁。
甚至他感觉自己被打的身子都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之所以还活着,不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硬骨头吗?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从来都不惧怕挨打,从来都不屈服于暴力。
“不过,你这也太惨了吧。”
小女孩在他身上摸索着。
而后在他的嘴里放了一个东西。那是一颗洁白如雪的糖豆。
散发着淡淡的甜味,糖,可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他已经许久未曾品尝过糖的滋味了。
上次吃糖的时候,还是他的父亲带着他身处敌区。
他的父亲是那般的潇洒不羁,压根就没把敌区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相反,敌区的人还对他唯命是从,只因他早已成功地渗透到了敌人的内部。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父亲也是成功的,因为敌人全都不相信他是红色的间谍。
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的腰板从来都没有弯过。
思绪飘回,吃着这颗糖豆,竟是如此的甘甜。秦骏吃着,便在那里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知道吗?你笑起来活像只鸭子。”
秦骏的脸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