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似乎比他还急,叭叭!车喇叭的声音在地库里格外刺耳。随后,车子的双闪灯亮起,车喇叭又响了两声。
这一般是车内人陷入困境的求救信号。阿泷赶忙冲到驾驶位旁,驾驶位一侧处于阴影处,接着双闪灯的映射,勉强看到里面的驾驶员身子直挺挺的,异常地纤瘦。阿泷敲敲车窗,喊了一句“先生”,驾驶员毫无反应,头都没歪一下。情急之下,阿泷抓住门把手,拉。
车门一开,阿泷一声惊叫,向后弹起,后脊梁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驾驶位坐的是一个跟真人一般大的竹人,就是语文课本《竹节人》所写的那种乡下小时候的自制玩具,放大到跟人一样尺寸,从关节处可以看到里面是手指粗的红色麻绳连接,头是一个的竹根部位竹节,头顶就是竹根,根须如头发一般向四周乱糟糟地立着,再一细看,竹人似乎是侧对着阿泷,能看到两只眼睛,不,其实是两个窟窿,里面有幽幽的绿色荧光在闪烁。
阿泷三魂七魄几乎都吓飞了。一道红光,竹人消失了,驾驶位上冒起一缕青烟。阿泷转身就想逃离,车里传来一声呼唤“哎!这!”
阿泷先躲到转角一侧,手忙脚乱摸遍全身,没有任何像样的防身武器,保安室有带电棒功能的手电筒、大叉子和盾牌,他们巡视时并不会携带,遇到危险才会呼叫同伴带过来支援。他拿起对讲机再次试图接通,仍然是一阵杂音,掏出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最后唯一能拿着壮胆的就是一支笔。
“这......我在后边......”
阿泷一激灵,迅速回头看看身后,把笔当着匕首举起,并没有人在身后。
“车里的后边!”说话的人特地提高了音量,听得比较清晰了,是年长的男性声音。
阿泷犹豫了,说破了天,自己也只是个兼职保安,一分钱薪水还没领到,刚刚过去的一分钟,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受到剧烈冲击,作为一个极为普通的艺术院校大学生,他不是学霸也不算学渣,家境不富也不穷,身材不高也不矮,长相不帅也不丑,为什么是他?换成阿忧,这时搞不好乐在其中,之前阿忧在鬼屋里把扮女鬼的工作人员追到哭的事情,在学校里热议了一周。
“没时间了,快过来,我就是来找你的!幺煜泷!”
这句话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喊完不住地咳嗽。
听到老者喊他名字,阿泷恍惚间回到童年,小时候闯祸,爷爷就是这样喊他,可爷爷已经去世快五年了,这个声音也并不像爷爷,可是喊他名字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泷从转角后慢慢挪出,往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努力想要看清车里说话的人。
劳斯莱斯前排座位挡住了视线,阿泷没法看到后排的情形,他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喊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
车内驾驶座后伸出一支干瘦的手,冲阿泷晃动,无疑在示意“过来”。手看着并不像竹子或别的东西做的。
“或许真是爷爷来看我了。”
阿泷鼓起全部勇气,走到驾驶位后排的车门前,车窗玻璃有黑色的隐私贴膜,看不见里面,他吸一口气,抓住车门把手,这次慢慢地拉开。
老者斜躺在后排的座椅上,身着一看就不便宜的浅青色丝绸唐装,一只手还举在半空,车门全部敞开,两人目光对视。老者微微一笑,努力撑起身子,举起的手往前伸了一些。
“幺......煜......泷。”
阿泷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确认他是人类,但不是自己的爷爷,无论面相、身形都差距甚大。心情有点复杂,失望大过了害怕。
“您是哪位?是我不记得的亲戚吗?”
“我......我是你祖宗......”
阿泷差点没一口血喷老者身上,“老大爷!您这就过分了!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我没开玩笑,你告诉我,你爸叫什么?”
“我爸叫幺焕泽。”
“你爷爷呢?”
“哎,我说你......我敬你是长辈,你别跟我绕弯子了。”
老者表情紧绷,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快答我,你爷爷的名字,是不是跟你和你爸一样,都是一个带火一个带水?”
阿泷爷爷的名字叫幺灼洪,确实他们家起名用字都是一个水一个火。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亲戚朋友都知道。
“是,你说得对。”阿泷瞅着对方并不像要戏弄他的样子。
老者嘴角微微上扬,喃喃自语道,“好极了……好极了……”
“什么?”阿泷没听清。
“照着我的吩咐做了。”老者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起来。他望着阿泷的脸,眼神里透出慈爱,“是有点像,像煊潭……”自己说出的煊潭两字,仿佛给了老者一记重击,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随后一口鲜血喷在了地板上。
“大爷……你这是……别吓人!”
“孩子,我快没时间了,你听好,我是你的曾曾曾曾……哎,算了,我也算不出几个曾,总之,你是我的后代。我活了几百年,现在马上要死了……”
“是阿忧吧?阿忧跟你串通来整我的!”阿泷后退一步,抬头找到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指着摄像头说:“阿忧想拍整我的过程,把视频发网上对不对!”
阿泷仿佛江户川柯南附体,激动起来,冲着摄像头喊道,“阿忧!别玩了!我已经看出来了!”
“筀将军,听令!”
随着老者的声音,驾驶座上绿光一闪,刚刚的竹人出现了,竹人迈步走出车门,竹节碰撞摩擦发出冰冷坚硬的声音。阿泷看清了竹人的脸,原来脸上并列着三个窟窿,难怪看竹人侧面时像是有两个眼睛在盯着自己,而除了三个窟窿之外再没别的。阿泷还在惊愕之际,竹人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了阿泷,准确地说,用四肢“绑”住了他。竹人的四肢关节并不像人一般,而是用绳子连接的好几节竹节,竟能像蛇一样缠住阿泷,且力量极大。阿泷被固定成了一个“大”字型,在他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情况下,竹人的脸缓缓从后面凑过来,紧贴着阿泷的脸,头顶的根须已经扎到他头皮里,疼得他嗷嗷直叫。竹人慢慢地歪头,逼迫阿泷把脸转向车的方向。
如果此时阿忧在看监控视频,就会看到这诡异的画面:阿泷被四条竹节索捆住,跟三只眼的竹人脸贴脸,一齐望向老者。
老者嘴角有血淌下,比刚才更虚弱了。浅青色的唐装上斑斑血迹。胸口位置,唐装下有点点五颜六色的光芒,排列成项链的样子,应该是衣服下的项链在发光。
老者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阿泷,说道:“现在,可以好好听你祖宗说话了没?”他并没有等阿泷回答,双手抓住身上唐装的衣领,用力两边扯开,发光的项链露出真容,是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