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泷又一次惊叫着向后跌倒,珠子离开,肉眼看到的仍是怪人,但他知道了,大衣的每个破洞,都有一只鸟眼睛在窥视他。他心里拼命呐喊着“快跑”,双腿却只会颤抖。
阿泷的惊慌竟让鸟怪露出了笑容,凸眼珠眯起,嘴角向上几乎咧到耳朵根,张开的嘴巴里并无牙齿,发出了像母鸡一样“咯咯咯”的声音。这肯定不是友善的笑容,像……对猎物的轻蔑嘲讽,从嘴角淌下的口水进一步证明了这点。鸟怪往老者走了两步,微微俯身,脖子向前伸着,眯着的眼皮抬起,嘴巴张得更大,呼吸裹挟着恶臭吹向阿泷,口水从嘴角掉落,滴在离老者仅几尺的地面。
瘫坐在地的阿泷同样张大嘴巴,那是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的状态,他不敢想象鸟怪接下来要做的事,胃里一阵翻腾。
那个老者,自称他祖宗,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面前,被他看到灵魂出窍,还将面临更可怕的处境。
阿泷啥都做不了,如此弱小无助,不管这鸟怪对老者做什么,很显然下一个就轮到他。
鸟怪身体前倾,双手扶膝,大嘴冲着老者。这跟阿泷的想象有点偏差,但很快他想到了,举起手腕上的珠子,对准老者。
透过珠子看到老者身上冒出的光团在半空聚集,扭动盘绕出人的上半身形状,约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小,光团下面仍有丝线连结身体,细小的光球从体内冒出,沿着丝线涌向人形光团,人形脸上的五官逐渐成型,清晰起来。
阿泷用力眨眨眼,想要看清那个人形的模样。那张脸跟躺着的老者毫无相似之处,跟阿泷去世的爷爷一模一样!仅仅看清一瞬,人形光团像风中烛火般摇晃扭动起来,还朝着鸟怪的方向伸长。
珠子转向鸟怪,阿泷又看见了骇人的巨鸟模样,上面的脑袋张着大嘴在用力吸着人形光团,盘在大衣里的鸟头兴奋地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分享。
鸟怪在吸食灵魂。而那个灵魂长着阿泷爷爷的模样。
五年前,阿泷爷爷去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用有太大出息,做个好人。”
他目前确实没太大出息,学了美术,通过艺考上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大学。目标是毕业回家做个美术老师。如果没有意外,达成爷爷遗言的前半句毫无难度。
做好人难不难?他从没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他此刻只想手里有把机关枪或大砍刀,哪怕有根棍子都行。
情急之下,阿泷抓起对讲机扔了过去,正中鸟怪的腮帮,距离那么近,扔的力道不小,打得鸟怪头一歪,眼球几乎飞出。像爷爷的灵魂光团失去吸力的牵引,弹回躯体上方,但仍继续向上飘,下方的丝线也逐渐抽离身体。
一击得手给了阿泷勇气和信心,他站了起来,冲向老者的劳斯莱斯,抽出藏在车门里面的伞,双手握住摆出干架的姿势,冲鸟怪大吼:“给我滾!”
鸟怪扭过头来,嘴边挂着血迹,“呱”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表情变得狰狞,一脚把地上的对讲机踩得粉碎,又吐了几口血。
这情景反而让阿泷有点懵,脸被打了一下竟吐血如此夸张,莫非我变强了?
鸟怪双手掐住自己脖子,一脸痛苦,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呱”一声,吐出一大滩粘稠的血浆,里面崩出个指头大的东西,滚到阿泷脚边。
指头大的……人类手指头。
阿泷明白了,鸟怪吐的不是自己的血!
这下完蛋了!阿泷握伞的手颤抖起来。“上次给爸妈打电话说了啥?”现在对阿泷而言,最糟糕的还不是可能没命,而是可能死无全尸,也不知道鸟怪挑不挑食。
接下来鸟怪的举动,似乎表明它还是挑食的!因为鸟怪又把注意力转向了老者的灵魂,抹掉嘴上的雪,鸟怪再次张大嘴巴,没有吸气,而是走向老者,脖子尽力伸长,双手也伸向前方做抓握状。
阿泷赶紧用珠子观看,老者的灵魂光团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正被鸟怪双手钳住,鸟怪的大嘴已经伸到那张酷似阿泷爷爷的脸上方,将要直接吞食的样子。
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阿泷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握住雨伞窜出,狠狠刺向鸟怪圆滚滚的身体,直接命中,鸟怪为轻视阿泷付出了代价,一声哀嚎,伸手欲抓阿泷,但速度并不快,阿泷低头闪过,纵身扑向老者身体上方的空气。通过珠子看到的灵体只有人的三分之一大,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鸟怪一样触碰灵体,只能放手一搏。
他碰到了,光滑而柔软的触感,像是揽住了刚晒过的蓬松丝绸面羽绒被,轻飘飘,有一点温暖。
确认抓到了灵体,阿泷凭着触感,双手像抱婴孩一样将灵体护在怀里,为了夺走灵体,他放弃了作武器的雨伞。刚刚一瞬间爆发的勇气,给自己绝望的处境撕开了一道缝隙,让阿泷看到了求生的希望,趁着鸟怪还在哀嚎,他拔腿就跑。
刚跑出两步,只觉脸上一热,“嗖”的破风声,劳斯莱斯雨伞直挺挺插在眼前的墙上,前段没入三分之一,把柄还在微微颤动。脸上热的地方火辣辣地刺痛,是被飞来的伞划伤的。
回头一看,鸟怪还保持着投掷的姿态,身体因为愤怒而抖动。阿泷并没有透过珠子,却看到鸟怪裸露在大衣外的头和手已经没有人类的伪装,现出了原形,眼球通红如血。突然一声咆哮,大衣被由里而外的力量绷裂,碎片四散炸开,原先肥硕身体上的鸟头和翅膀全都立起,所有鸟眼齐齐瞪向阿泷,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