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泷感觉到微妙的亲切,没错,这是莫鹤扬的孙女,阿泷第一次见到老祖,见到的是莫鹤扬的身体。
莫艺翱眉宇间与莫鹤扬确有几分相似。
“叔叔……”
“别,我才20岁!”
“对……对不起!”
阿泷出门前还跟蜃爷说,穿得老气一些会更靠谱,本以为来的会是莫鹤扬的子女,至少也是中年人,谁知道会是个小女孩。
“哪个……哥哥,你怎么称呼?”
“我姓幺,幺煜泷。”阿泷在手机里打出名字给莫艺翱看。
“那……幺……幺哥哥……”
“要不你还是叫我阿泷吧!咱们年纪差不多少。”
“好,好的,阿泷……哥哥,我爷爷他……走得难过吗?”
阿泷听到这话心里一阵绞痛,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目睹了莫鹤扬身体的死亡,但那个并不是完整的莫鹤扬。老祖见证了真正的莫鹤扬的死亡,是难过还是平静,阿泷并不清楚。
“他过世时我没在身边,所以……”
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莫艺翱眼眶中喷涌而出,她嘴巴没张,也没有发出哭声,就坐在那里,任凭眼泪沿着脸颊滑落。
周围很快有顾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投来猜疑的目光。一个衣着老气的男人,和一个哭泣的女学生,这种的组合画面很难让人想象出正直的剧情。
阿泷慌了神,连忙拿过纸巾递给莫艺翱,她虽接了过去,却并未擦拭泪水。双手抓着纸巾攥成了团,似乎觉察到旁人在看,她低下头,纤瘦的双肩颤抖着,泪珠如雨点掉落在桌面。
阿泷搜肠刮肚,挤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爷爷去世时,他告诉自己不要哭,在吊丧的亲朋面前。他平静地陪伴父母完成了流程。在从墓园回家,踏入家门的一刻,他突然开始落泪。父母站在身旁,也只是轻抚他后背,并没有说一句话。
阿泷觉得此时也应该拍拍莫艺翱的后背,不过这样周围人的目光会变得更奇怪吧。想起出门前蜃爷的嘱咐,阿泷撂下一句“等我一会”,赶忙去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和小食拼盘。在柜台等候出餐的几分钟里,阿泷目光没有离开莫艺翱,看她自己坐在餐桌边,低着头,弱小又无助的模样,阿泷不敢想象她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爷爷的尸体。
“家里为什么让你来……你爸妈呢?”阿泷把托盘放在莫艺翱面前,特意把热巧克力摆到她手边。
莫艺翱小声说了谢谢,喝了口热巧克力,状态好了一些。拿纸巾擦了脸,抬起头说:“两年前,我爸妈去医院接奶奶,车祸,三个人都没了。”
“啊?”
“半年前,爷爷查出癌症晚期,给我留下一封信就失踪了。”
阿泷脑瓜里嗡嗡作响,他甚至想要把时间调回一分钟前,收回那个脱口而出的问题。。
这纤瘦的小女孩都经历了什么?
“一夜之间失去了老伴和儿子儿媳,我知道爷爷有多难过,葬礼之后,我和他形成了默契,不在对方面前哭。白天,我去上学,他在家里哭,晚上,我俩都努力地找开心的事告诉对方,睡觉时,我在被窝里哭。”
莫艺翱停下来吃了几根薯条,继续平静地说:“本以为这已经是谷底了,结果爷爷确诊之后,除了精神折磨,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他撑不住了。”
后面的事情,阿泷大致知道,莫鹤扬决定结束痛苦,却遇到了身体出事的老祖幺若水。老祖用了最后一次移魂转生,接管了莫鹤扬的身体,在那身体油尽灯枯前找到了阿泷。
但阿泷不能把实情告诉莫艺翱。
蜃爷在微信里跟莫艺翱的聊天记录说,他们是公益组织志愿者,在临终关怀中心遇到失忆的又没有身份证明的莫鹤扬,答应帮他把遗体送回家。几经辗转,在老人去世后才查到了莫艺翱的联系方式。
“那这半年,你怎么样?”阿泷小心翼翼地问。
“拼命复习,不停地画画,用全部时间准备艺考和高考。只有这样才能不那么难过。”
“哦?你今年高考?”
“嗯!我也考虑过休学复读,但是没有事情做的话我就会想爸妈和爷爷奶奶。爷爷信里说,人生的最后时刻,他选择当逃兵,让我不要学他。”
“你刚说你画画,考艺术类专业吗?你的志愿学校是?”
莫艺翱说出了阿泷的大学名字,阿泷兴奋得“嘿!”了一声,还想拍桌子,还好手落到半空停住了。莫艺翱被吓了一跳,阿泷赶紧解释。
“啊?也就是说,你是我学长?”
“嗯,你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了吗?”
“是的,前几天刚收到。”
“太好了!那我应该替莫爷爷为你庆祝一下!”
阿泷发自内心地为莫艺翱开心,同时亲近感又增加了,一瞬间,他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在大学里照顾她。
可是,阿泷很快又想到,他还不确定能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去开学。心情又灰暗了起来。
“阿泷哥,谢谢你,这是我两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啊……”
看着莫艺翱刚哭完有点肿、还带着血丝的眼睛,阿泷才发觉她眼睛很大,眼眶里似乎又有泪花泛起,略显苍白且单薄的嘴唇,努力想要呈现出微笑的形状。
如果,真的回不了学校,就拜托阿豪和阿忧照顾她。阿泷暗下决心,要尽力帮助莫艺翱,让她比今天更开心。
“好,那……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去见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