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丰双手拢着水杯,眉眼被水汽熏得一片氤氲,“我爹的事儿都做完了,入土为安了。”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轻到付宁不把耳朵竖起来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就是让人舍不得打断他。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老家族里的七叔跟着一起来了,现在依然是先住在会馆里,但是他七叔已经开始四处走动了。
他们族里是觉得碓坊的生意是只会下金蛋的鸡,最好还是能拿回来,所以他七叔这两天都在衙门里泡着,想着把契约拿在自己手里。
而且今年春天因为有选秀的事情拖着,旗兵发禄米的时间居然往后延了些日子,要下个月初才开始。
他七叔更着急了,想着把这一季的生意揽下来,居然走通了路子,让顺天府的差役把碓坊大门给破开了,在门口也贴了告示。
一是知会那个买了碓坊的山西老客,让他见到告示去找吴家人,两家协商一下。
二是招收伙计,碓坊的生意还要接着做起来。
吴树丰也跟着进了碓坊去看了一下,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着那些熟悉的器物,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一间一间的屋子都还跟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唯独放账本的那间屋子空了。
“哥,你知道吗?所有的账本都没了!”
“那谁欠了你家的碾米钱,就都要不回来了呗?”付宁给他的茶杯里又倒了热水,顺着他的话尾接着问了一句。
“碾米能欠几个钱?”吴树丰嗤笑了一声,他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顿,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下说:“那些欠了我家借贷的钱的账本,全都没了!”
付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追着问了一句,“多吗?”
“这碓坊从我爷爷那个时候就开始经营,好几十年了,你觉得呢?”
看来这个事情更复杂了,吴树丰的七叔当场就捂了他的嘴,让他千万别往外说。
这几天他实在是憋得难受,加上会馆里人来人往,也看不进去书,就跟七叔说了一声,跑到阜成门这边来了。
“也没人跟着你?就让你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了?”付宁看了一眼门外,有些不赞同的说。
“大家都忙。”吴树丰没有细说,而是看了这屋子一圈,“哥,我想回来住,行吗?”
“住呗,你就还住东半间,不过你七叔同意吗?”付宁对这个事是举双手赞成的,他一个人住这么个院子,一到夜里黑漆漆的,他也瘆得慌。
“我来之前跟他说了,没问题,而且你还能教我英文呢。”小吴站起来伸着脑袋看了看东半间,自己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原封没动。
“你上学呢?远不远?”
听见这个话,小吴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学校在西什库,从这边过去可能还近些呢,哥不会不认路吧?”
付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他是真不知道宛平高等小学堂在哪儿。
吴树丰看着付宁身上的衣服,好奇的问他:“你今天这是当兵去了?怎么样?操练了?累吗?”
对此,付宁只能一摆手,累!心累!
不过一想起点卯的事儿,他也刚想起来,中午饭还没吃呢!
“你吃饭了吗?走,今天哥请你吃饭,庆祝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