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嗯”了一声,随即缓缓地吐出一个字:“还行。”这话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在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
“我们走吧,妈妈在等我们呢。”小女孩拉着丁磊的手撒起了娇来。
在小女孩的催促声中,丁磊抬起头,朝沈婷笑了笑,随口道了声“保重”,然后匆匆地走了。看着沈婷重新神采奕奕地站在自己面前,丁磊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高兴。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结果,但只要曾经走到过一起,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也就足够了。他觉得,人生能有这样的一段记忆,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沈婷回到南京,跟家里人待了两个星期,准备重拾工作。她接到了一所外国语学院的邀请,打算以后就在那里教书了。刚从火车站出来,她就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举着一个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出口等她。那一刻,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年刚进大学报到时的情景。那时候也是这样,汪雨拿着牌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淡蓝色牛仔裤,天上飘着细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和今天一样的潮湿感。
“你好,我就是沈婷。”沈婷对举着牌子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是孙淼,咱校法语系的导员儿。”男人放下了举在头上的牌子,伸出手跟沈婷握了一下,然后一脸阳光灿烂地说道:“行李给我吧。”
沈婷道了声谢,跟着孙淼上了车,出了机场,同样的街景,不一样的心情,一路上,沈婷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切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沈老师是第一次来大连吗?”孙淼扭过头问道。
“以前来过两回。”沈婷对孙淼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先眯会儿,一会儿到了叫我。”
孙淼点了点头,透过后视镜对着躺在后座上的沈婷看了又看,他之前没有看到过沈婷的照片,系里面只说让他接一个女博士,他便以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博士竟然这么年轻,看着也就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最多不超过三十。
沈婷并没有多累,她只是有些不想说话,因为今天是汪雨的忌日,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便随便搪塞了个理由,想让自己安静一下。因为汪雨,沈婷喜欢上了大连,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她跟汪雨曾经牵手漫步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对于她而言,这里的每一个寻常不过的地方都会让她感到刻骨铭心。离开多年之后,沈婷又回来了,这里的海水依然湛蓝,风景依旧美丽,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却唯独少了一个人。
沈婷安顿好一切,便直接去了墓地。她站在那块冰冷的墓碑前,自言自语:“我回来了,你想我了吗?”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面条在热气中微微飘动,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我做了一碗鸡汤面,按照你以前教我的方法做的。”沈婷有些哽咽,抬起眼睛,看着墓碑,又轻声说,“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吃。”
沈婷上前摸了摸汪雨的墓碑,然后在一旁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就算不好吃,你也会都吃掉的吧。”
时光荏苒,记忆随之斑驳。汪雨早已从沈婷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仿佛一阵风,走得无影无踪。但他依旧栖息在沈婷心头的某个角落,缠绕在她的回忆里,像是那种你明明不再拥有,却又无法摆脱的东西。好像他根本就没离开过,依旧在那里,沉默着,陪伴着。
沈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冷冷的墓碑上,浑身微凉。一件外套悄无声息地覆盖在她的肩上,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抬头一看,孙淼正站在不远处,傻傻地对着她笑,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满眼都是温暖的光。
“你怎么在这儿?”沈婷好奇地问道。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孙淼指了指汪雨的墓,笑着跟沈婷解释了起来:“我心脏不好,要不是得到他的捐赠,我估计早就没了,所以,每年的这天我都会来祭拜他。”
听完孙淼的话,沈婷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自己也搞不清是高兴,还是忧伤。眼泪忽然涌了上来,几乎要溢出来,她眨了眨眼,带着哭腔,嘴角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指着孙淼的胸口,声音有些颤抖,却又故作轻松地问:“我能摸摸吗?”
孙淼愣了一下,像个傻小子似的站在那里,脑袋里空白了一瞬,甚至没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呆呆地点了点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沈婷凑近了些,手掌按在孙淼的胸口,孙淼的心脏瞬间像是要跳出胸腔,砰砰砰地乱撞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急促与紧张,仿佛每一下跳动都在提醒她对方不安的存在。沈婷的手掌轻轻贴着她的胸膛,心跳的节奏迅速传递到她指尖。忽然,沈婷想起了毛文静曾说过的那些话,汪雨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她猛然醒悟,心里一阵释然。
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也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像是你在街角等了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结果却碰见了另一个不期而至的影子。
春去秋来,三年五载,沈婷常常觉得那些曾经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淡得几乎不见了痕迹。记忆里的昨天,像是一抹散不去的雾,朦朦胧胧,模糊了所有的细节,只剩下些许不清不楚的影像,像老电影中的一帧帧剪影。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