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堂屋门口出去,是铺着红砖的一条走道,走道通向院子门口,在门口的地方,有一道影壁墙。
小时候,赵晓芳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等父亲下班回来。
只要听见院门一响,自行车的铃铛发出铛啷一声,紧接着,父亲的身影就会从影壁墙那里走出来。
父亲自行车的铃铛皮有些松,每次父亲把自行车推进院门的台阶,都会发出铛啷一声响。
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是十一岁的赵晓芳对死亡的认识。
赵晓芳凝视着影壁墙的那个地方,她拼尽全部的精神凝视着那里,总觉得下一刻就能把脑子里父亲进来时的幻象变成真的。
缝纫机咯噔咯噔地响着,赵晓芳看着外面,眼泪无声的在脸上流淌。
拍出去的电报有了回音,远近的亲戚开始上门,郑琴支撑着起来招待亲戚,陪着哭,陪着说话,赵紫成在旁边端茶倒水,赵晓梅则在厨房准备饭菜。
赵家的厨房,前几年添了一套液化气灶,平时只留着炒菜用,烧水熬粥还是用自己盘的土灶台。
赵晓芳坐在灶台前,用力地拉着风箱,把灶膛里的火吹得旺旺的,一大锅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烧开了。
家里来的人多,喝水也多,赵晓芳把烧开的水一勺一勺灌进暖瓶,送到堂屋,然后回到厨房门口站着,只要看见哥哥拎着空暖瓶出来,她就立马上前接过来,再去灶前烧水。
夜晚,赵紫成把几个亲戚送到招待所住下,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小妹赵晓芳坐在厨房门口。
“怎么不去睡觉?”
赵紫成走过去小声问道。
“……”
赵晓芳站了起来。
“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嗯。”
赵晓芳应了一声。
赵紫成转身刚要走,赵晓芳叫住了他。
“……哥。”
赵紫成站住脚。
院子里那盏十五瓦的灯泡,光线昏黄模糊,赵紫成看见小妹正怯怯地看着自己,像一只惊恐的小鹿。
“咋了?”
赵紫成问道。
“……”
赵晓芳欲言又止,眼睛里蒙上泪光。
“有啥事?”
赵紫成靠近小妹又问了一句。
“……没事。”
赵晓芳摇摇头说道,眼泪却流下来了。
“唉。”
赵紫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快去睡吧。”
赵紫成说完刚要转身走开,没想到小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赵晓芳积攒了一天的眼泪,这时候打开了闸门,奔涌而出。
两年前说的那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赵晓芳,她想不到死亡是这样的决裂,一去不返,早知道是这样,她死都不会说那句话。
赵晓芳想对哥哥忏悔,说自己不是那样想的,可是她做不到,那样的话,她羞于再说第二遍。
赵晓芳单薄的身体,随着恸哭不停地发抖,她死死抓住哥哥的衣服,脸紧紧贴在上面,让自己的哭声闷在里面,不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