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格拉斯仍旧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这件封印物是付出代价借来的,我没有权利把它交给你。你放心,我不会死。”
如果“蠕动的饥饿”不是阿蒙的东西,由弗朗索亚回去才是最优解,但事实如此,道格拉斯也没有别的选择。
话说到这里,弗朗索亚也没有办法了,总不可能现在抛下温克尔当作无事发生。
“四十分钟。”弗朗索亚忽然说道,他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情愿,“我把这家伙送到医院之后,就会联系教会。以大主教他们的能力,前前后后打报告加赶路的时间,四十分钟内,你至少要抓住那个军情九处的叛徒,让温克尔彻底藏起来。”
他语速飞快,很不客气地打断了道格拉斯尚未出口的疑问:“军情九处肯定不会放下这件事,但只听他们一面之词的话,我们离进宗教审判庭也不远了!所以我要提前给教会打个招呼,留点余地。记住,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参加非凡者聚会被卷入了意外!一切都是那个叛徒搞的鬼!你一定要抓住他!”
说完,弗朗索亚不等道格拉斯给出回应,转身便奔出了巷口冲向北区的方向。毕竟他背上那位特工淋了这么久的雨又昏过去了,再不抓点紧,这人算是白救了。
道格拉斯也不再多言,左手上的人皮手套再一次变得透明,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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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起的火焰不断散发着灼人的热度,将落下的雨滴蒸发成一阵阵飘渺的白雾。
但雨水仿佛无穷无尽地从灰暗的天空倾倒而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温克尔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用覆盖着火焰的手掌按住自己伤口上。
滋滋啦啦的声音伴随一股焦糊味,伤口周围开绽的皮肉被高温烧融、变形,末端细胞迅速变黑死去,堵住了血液的外流。
她呲牙咧嘴地处理着伤口,脚下奔逃的速度可一点不慢。
同时,温克尔还要不断控制自己去想一些无关紧要之事,避免产生过于激烈的情绪。
比如,那两个笨蛋还不来,不会是先于自己被干掉了吧?
男人真是靠不住啊!
正感叹时,眼角余光瞥到一道刺眼的反光,温克尔立刻刹住身形,向后一跳,避开了唐突出现的充满诅咒气息的黑焰,同时举起手中一把造型古怪的左轮,非常随意地开了一枪。
子弹钉入十余米外的树干之上,同时温克尔身形一淡,已经从原处消失,出现在被子弹击中的树木旁边。
而那道刺眼反光处,一个漆黑的身影倏忽浮现出来,正是一直和猎人纠缠不休的魔女科尔蒂娜。
然而此刻,科尔蒂娜那本该柔波荡漾的淡紫双眸却沉淀着浑浊的黑色,洁净白皙的皮肤也被一层粗黑的类似毛发的东西覆盖,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淡雅香气已然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替代。
这些奇异的变化令过去任何男人都愿意一亲芳泽的美人,变成了一个浑身透露着古怪与疯狂的怪物。
怪物本人似乎没有任何自觉。右手握着一只七扭八拐、形似羊角的短杖,科尔蒂娜看着没有再试图逃脱的温克尔,依旧以妩媚的动作掩住嘴唇,发出吃吃的笑声。
“呵呵……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枚子弹了吧?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封印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啊!现在,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猎人捋了一把自己被雨水打透、凌乱贴在额前的长发,认认真真打量自己的对手,开口道:“亲爱的,我也没想到你能被自己的封印物弄疯,真是……太厉害了。”
边说,她边打了个响指,细小的火苗顿时在半空中燃烧成一条长线。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正在被火焰灼烧的不是空气而是透明到几乎没有轮廓的丝线。
但下一秒,自科尔蒂娜身上连出的丝线也染上了火焰,黑紫色的、有着刺鼻味道的硫磺火顺着丝线疯狂涌上。与猎人炽色的烈火相撞、对抗着。而丝线下方的草坪之上,成串的冰刺接连不断地飞速生长,刺穿了挡在它们路上的一切事物。
温克尔利用火焰和自身的敏捷闪避着攻击,视线却一直锁定在那只羊角短杖上。
当她看到科尔蒂娜举起那只短杖,立刻屏息凝气,试图清空自己的所有杂念,同时翻手将那柄过去半小时内多次切开自己血肉的匕首拿了出来。
随着短杖上血红色的光芒泛起、波动,温克尔的精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来。各种庞大畸形的欲望徒然升起,鼓鼓胀胀塞满她的胸腔,好像一只充气到极限的气球,颤抖着即将炸裂。
在几乎无意识的情况下,温克尔却仿佛执行既定程序的机器人一般,精准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扑哧!刀刃没入躯体,颤抖着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大股血液喷溅而出,剧烈的痛楚和求生本能使得温克尔勉强控制住了那毫无根据冲撞着心灵和理智的冗杂情感,但反应还是极其迟钝。
纷乱又冲突的欲望仍然在干扰她的判断,她时而将这看似自残的行为过度解读为自/杀的冲动,时而因血腥的味道激起令人双眼充血的杀戮欲望,时而又在躯体的疼痛下不断瑟缩嚎啕渴望逃离。
从表现来看,她现在疯得完全不输给对面的魔女。
然而科尔蒂娜并没有趁机发动攻击。魔女似乎也在同一时刻遭受了某种重击,抱住脑袋无声哀嚎着,身上怪异的毛发不断生长,那头枯槁的黑发则变得粗大、灰白,无风自动起来。
直到温克尔初步恢复了神智,魔女的痛楚还在继续。猎人用老样子止血,面色却无比严峻起来。
如果不是对方封印物的副作用,她这会儿可能已经把自己削成骷髅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温克尔能趁此机会发动攻击。在过去的半个小时内,她已经做过各种尝试,但越靠近科尔蒂娜,或者说越靠近那只羊角短杖,那种可以引爆人各种情绪的能力就越发强大、越发不可抵抗。
她只能保持着这个安全距离,远远地丢出火焰长枪和火鸦进行攻击。不过就算是疯子,也有自我保护的意识,那些攻击看似打到科尔蒂娜身上,却只听“啪嚓”一声,原地只留下几片镜子的残骸。
“又是镜子替身……”温克尔嘟哝着迅速转移自己的位置。这里是对方早有布置的场地,林间不知有多少反射光芒的镜子,鬼知道科尔蒂娜会穿梭到哪一个上面。
优秀的猎人不在乎暂避锋芒,但决定生死的战斗变成另类的意志力比拼,这就不太妙了。
“喂!”在濛濛大雨中,红发的猎人毫无目的地一步步走着,若是忽略她狼狈的着装和满身血迹,那样子简直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把你所谓的复仇交给一个封印物,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噼里啪啦的雨声没有阻挡她沙哑的嗓音,温克尔呵呵笑着,充分发挥自己“挑衅者”的能力,向四周喊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正面对抗我的胆子,只是在拖延时间,等你包养的小白脸过来英雄救美?”
于是,随着她的话语,一道身影真的慢慢穿过密林走上前来。
摘下眼镜抖掉上面的水珠,再重新架回鼻梁,泰伦淡漠的视线落在猎人身上,并以同样淡漠的语气回答:“你猜得不错。”
啊哈。温克尔笑容无可奈何地扩大了些许,心态却保持着相对的稳定。
虽说没有将猎物引入陷阱是猎人的失职,但事已至此,没有时间悔恨了。温克尔默念着另一条属于猎人的准则,毫不胆怯地攥紧了匕首:
既然一定要有个胜者,那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