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傅怀瑾的邀约,长歌出来跟衡音、乔羽等人吃了晚饭,然后将两小只撵回家休息,继续补觉。
这一觉睡的极沉,梦里沉沉浮浮,重回帝宫。
刺客一事之后,宫里风声鹤唳了数月,直到入秋,这件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长歌胸口留下了一条细长的刀疤,每次沐浴,服侍她的宫人总是欲言又止。
“殿下,陛下送来了可以祛疤生肌的药,摄政王大人也送来了好些,殿下为何都不用?殿下这般容貌,奴婢不忍白玉有瑕。”
长歌起身披上素袍,摸着胸口那道细长的刀疤,淡淡说道:“红颜枯骨,不过是皮囊,身为女子,有这般容貌却无法自保,已经是极大的不幸,若是再留着一身冰肌玉骨,岂不是便宜了强权者?
这道刀疤可以时刻警醒我。”
身边皆是豺狼虎豹。
宫人震惊,许久,弱弱说道:“殿下为何如此悲观,陛下和摄政王大人对您这般看重,如今外面都在说,您是大盛朝最尊贵的帝姬殿下,都说日后您会入主摄政王府呢。”
长歌勾唇一笑,因为呀,她从不相信男人。
入秋之后,秋墨衍病情开始反反复复,时常召她去内殿,让她帮忙处理政务,奏折堆积如山,从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到南方水患,再到朝堂派系争斗,官官相护,再到国库空虚,从上到下都是一团乌烟瘴气。
她看的眼前一黑,内心隐隐生凉,大盛朝积重难返,病入膏肓,内忧外患,气数已尽。
与她一同处理政务的还有萧霁和内外朝的老臣,对于秋墨衍让一个女子协理政务这件事情,朝中吵得不可开交,穆严为首的外朝坚决抵制,怒斥秋墨衍昏庸无能,她恬不知耻,内朝的老臣则坚定地拥护她,甚至搬出了她皇太女的身份,说陛下无子,可立皇太女。
朝野上下人派系斗争激烈,各怀鬼胎。
刺杀事件之后,她和秋墨衍关系缓和,每每处理完政务,都去看望他。
“你不该过来看我,我身上病气重。”帐内,秋墨衍面色苍白清瘦,看见她,眉眼间的沉郁都消散了几分,笑的十分开心。
她垂眼,内心莫名有些酸涩:“如今朝野上下都说你命不久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秋墨衍淡淡温和地笑:“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我和萧霁做了交易,他不会阻拦你参与政事,其实这是好事,我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身为女子,本就不易,你还生在帝王家。
我希望你跟秋氏所有的女子不同,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像柔嘉姑母那样成为牺牲品。”
她默然,许久开口:“我不会感激你。”
秋墨衍苦笑道:“我知道,本就是赎罪,小五,你不懂,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不要懂他内心的愧疚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秋墨衍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透出几分的灰败,宫人内侍们慌忙上前。
长歌看着满屋的病气,转身出了内殿,回到朝华殿,暗卫低声汇报:“刺杀殿下的主谋找到了,是摄政王麾下的一名心腹副将,跟随他多年,事发之后,摄政王就秘密杀了他。”
暗卫取出一块铭牌,上面刻着那名心腹副将的名字。
长歌眼底光芒渐暗,指尖攥起,萧霁对她果然起了杀心。她死了,秋墨衍病重,飞章不过是稚子,大盛朝就真的要易主了。
既是如此,就别怪她不念旧情了。
有宫人急匆匆地进来,暗卫隐身。
“殿下,陛下的病情加重,御医说需要搬去温泉行宫休养,否则……”
否则活不过今年冬天。后面的话,宫人不敢提。
“陛下已经启程去温泉行宫了,临走时颁发了一道圣旨,让您监国。这是圣旨和玉玺。”
秋墨衍的心腹内官捧着圣旨和玉玺,一脸沉重地说道。
她看向庭院里已经结满金桂的桂树,去年今日,她还被秋墨衍禁足在冷宫,需要借住萧霁的权势才能自保,如今,她却已经成为大盛朝的监国,世事变化,如此无常。
“将飞章接到朝华殿来。”
此后她和飞章就要撑起这个破败不堪的朝堂了。
长歌看着满树金桂,伸手想接住窗台上簌簌下落的桂花,一股强大的撕扯力突然将她扯出身体,飘向宫门外。
她大惊!
宫门外是尚未走远的帝王车辇。
她犹如一抹游魂不由自主地飘进车辇内。
秋墨衍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车内,眉眼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郁,似乎看不见她。随行的内侍低声问道:“御医说,您的身体只要小心调养即可,您为何要对外谎称病重,让五帝姬监国?老奴实在是不懂。您就不担心殿下斗不过摄政王吗?”
秋墨衍眼底隐藏着一丝疯狂,眉眼深沉地说道:“这天下本不是我所愿,小五想要,给她就好。至于萧霁,他们萧家到底是世代清贵的文臣,萧霁纵然心狠手辣,骨子里还是有着萧家风骨的,他不杀妇孺。
这场博弈中,小五会占上风。
等小五杀了萧霁,我们再从行宫回来。”
内侍压低声音,惊喜道:“所以陛下才会兵行险招,用一个宫女和深埋的棋子,逼殿下和摄政王反目?陛下高明。”
秋墨衍目光陡然深沉了几分,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杀意。
内侍瑟瑟发抖地低下头。
长歌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靠坐在软枕上的秋墨衍,宫女、深埋的棋子,刺杀一事是秋墨衍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分化她和萧霁?
好深的心思,好毒的计谋,这么多年她一直将这笔债算在萧霁头上,纵然后来萧霁对她百般隐忍,她都无动于衷,没有想到真正布局的人,是秋墨衍。
“只有这样,小五才会走到我身边来,你说,小五会怪朕心狠吗?”
内侍将头压的更低,低低说道:“五殿下不会怪陛下的,你们可是血脉至亲啊。”
“血脉至亲!”秋墨衍脸色越发苍白,古怪一笑,喃喃自语,“是呀,是血脉至亲。”
长歌心口发冷,愤怒地想掀翻车辇内燃烧的香鼎,结果看到自己的手透明无实质,穿过香鼎,带起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