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驿馆内,行商走客和官差衙役聚在一处吃饭歇脚,闹闹哄哄的,然后惊讶地看着那世家郎君竟然亲自下厨做饭。
这世道,世家郎君会下厨的凤毛麟角,何况是给女娘做饭。
就算普通人家,男子也不会给家里的婆娘做饭。
“原来世家子弟也不尽是酒囊饭袋之辈,这郎君生的好看,还挺宠女人的。”
“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那女娘生的那般好看,衣食住行样样都是要花钱的,寻常人家根本就养不起。”
“那倒是,她身上的那件大氅都是雪狐缝制的,一件至少一百两银子吧。”
“我们若是家财万贯,不用奔波生计,自然也能洗手作羹汤,给家里的婆娘做饭。”
众人一阵哄笑,就算他们家财万贯,有钱又有闲,也断然不会给家里的婆娘做饭的,也不看看这女娘生的多美,天底下这样的美人没几个!
明歌和风眠洲寻了角落里的空桌子坐下来吃饭。
这驿馆简陋,只在大厅烧了火炉,房间内又小又阴冷,他们虽然带了不少银炭,但是进山在即,少不得要节俭一些。
出门在外,食材有限,风眠洲只做了三个菜一汤,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牛肉,一盘子绿油油的青菜以及一盘子四色圆子,最后是明歌爱喝的南瓜羹。
米饭是江南的珍珠米,色泽雪白如玉,口感香甜软糯。
甘州驿馆荒凉之地,有口热汤饼吃就算好的,何况还有绿油油的青菜,这天寒地冻的哪里去寻绿色!也没有这样雪白的珍珠米啊!
“闻着好香呐,那牛肉搭配酸菜也太下饭了吧,大户人家啊!”
“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到绿色的青菜了,这世家子弟出门还要带菜不成?”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就那娇滴滴的女娘三日不吃青菜,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就要蔫,现在知道漂亮的女娘不好养活了吧。”
明歌:?
她半个月不吃青菜都能活!不过出行以来,风眠洲确实很爱做青菜给她吃,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派人去补给食材。
“郎君,女娘。”风三带着三个心腹护卫过来,高兴地坐下来吃饭。
自打来西北,郎君隔三差五地下厨给女娘做饭,他们沾女娘的光,都是一桌吃饭的,要是传回盛京,估计满府都要羡慕坏了。
明歌看着一大锅酸菜牛肉,用小火炉慢慢煮着,香气四溢。
明歌:“这些够吃吗?”
风眠洲见她乌黑的大眼睛咕溜溜地转,含笑道:“再多两人也是够吃的,米饭管够。”
明歌高兴地点了点头,伸手朝着刚进门的邋遢刀客喊道:“过来吃饭了。”
众人呆滞,齐刷刷地看向那刀客,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就跟土堆里滚过,浑身冒着酸臭味的刀客,到底是哪点入了女娘的眼,竟然能混一碗饭吃?
刀客也浑身一僵,见明歌和风眠洲坐在一起,如同神仙璧人一般,再看看自己半个月没有清洗,发酸发臭的衣裳,踩进来的脚僵在原地,摇头木讷说道:“不,不了。”
风眠洲看了一眼风三。
风三起身硬是将这刀客拽了过来,说道:“这一路多谢你暗中护送,郎君和女娘让你坐下来吃饭,你就吃,无需拘束。”
这一路行来,除了在西平郡遇到刺客劫杀,别的地界没有半个山匪劫道,郎君不解,派他暗中去调查,才发现这刀客竟然走在他们前面,一一拜访了这一路的山匪强盗,打的他们不敢下山。
刀客瞳孔一缩,低头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我等的原则。”
风眠洲温雅笑道:“一顿饭而已,就算是萍水相逢,也能坐下来吃顿饭。”
明歌笑盈盈地点头:“你尝尝风眠洲的手艺,他做饭特别好吃,可惜我们出门在外时间太久,食材有限,米饭是管够的。都快吃吧,我都要饿死了。”
风眠洲眼眸含笑,给她盛了一碗米饭,低声温柔说道:“你先吃。”
风三:“郎君先吃。”
一桌子其乐融融。
刀客握紧手中的刀,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风眠洲?他行走九洲,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去年世家祭,盛京血流成河,都是因为荣家想杀风家少家主风眠洲。
他是风家少家主,未来的九洲世家之首?
这位少家主不在盛京运筹帷幄,竟然只带了四名护卫,来到西北荒凉之地?还亲自下厨给女娘做饭,在这黄沙遍地的驿馆和一群糙汉共处一室?
他曾经也恨过世道不公,恨为何有些人生来高贵,有些人生来就命如草芥,后来有了女儿以后,年少时的悲愤渐渐被治愈,行走在天地间也渐渐意识到,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公平的。
贵如世家的荣家,一朝皆灭,低贱如他,也能在雪山和荒漠戈壁之间,用一柄刀赚下买命的钱。
刀客擦了擦满是灰尘和伤痕的手,接过一碗雪白的米饭,嚼着香甜软糯的米饭,眼圈微红。
做他们这一行,心要狠要硬,若是心软,早晚会死在路上。不过因着这一碗米饭,他终于意识到为何会有为一两银子而赴死的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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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的驿馆,一到夜里风大寒冷。
明歌丝毫没有睡意,坐在窗前,听着外面狂风刮过的声音,驿馆大厅内,火炉里的炭火滋滋地燃烧着,流放的犯人和没钱的行商就窝在大厅内,用一床破旧的棉被铺在地上,围着火炉睡觉。
她起身敲了敲隔壁的门。
风眠洲还未睡下,只穿着月白色的寝衣,披着厚厚的披风,坐在破旧的桌前批阅着九洲各地传递过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最新的都是七日前传过来的,西北和九洲之间如同两个世界,明明地图上相隔不远,却远的无法企及。
“怎么还没有睡?”风眠洲见她进来,微微一笑,示意她坐过来,然后伸手将桌案边的炭火拨弄的更旺一点。
“是屋子冷睡不着,还是被子盖的不舒服?出行之前应该给你带一床真丝的锦被。”
明歌坐到桌案前,看着桌子上的各地消息,风眠洲对她从来没有任何防备,书房任她进,风氏的机密消息也任她看,有时候明歌不知道这人是傻还是呆。
他这样,以后很容易被人骗的。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我又不是从小养在闺中,我八岁的时候就漫山遍野地跑,下山去打酒喝了。”明歌眼眸弯弯。
风眠洲低低一笑,说道:“我忘了,你以前晚上夜钓,困的不想回去,就睡在我搭的小木屋里,还抢我的被子,把我撵出去。”
明歌脸颊发烫,笑盈盈地说道:“年少无知,郎君莫要记在心上,不如我以后赔你一床锦被吧。”
风眠洲眼眸微深,心绪被撩拨的稍稍躁动,她知不知道,赔锦被是什么意思?女娘唯有陪嫁的时候,才会陪嫁锦被!
“以后再说吧。”
明歌见他不知为何突然不高兴了,撇了撇嘴,看着一桌子的信息,都是有关血藤叶和祁连山守山人的零星情报。
“大长老不在甘州城?”
明歌捡起桌子上的一条信息,惊讶道:“这消息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