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帝王脸色阴冷地坐在榻上,这一番动作之后,精神气比之前还差,心口提的那口气终于泄掉,徒生一股无力感。
“她去毓秀宫做什么?”
内官和御医们见帝王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理智,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禀陛下,月娘子去毓秀宫和贵妃娘娘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回朝露宫了。铁甲卫离的太远,并未听清内容。”
秋慕白垂眸,凤眼幽暗地沉思。
明歌是为了风眠洲回中洲的,早在泉城的时候,她就和谢景焕利用九洲舆论,想以帝姬的身份重返盛京,与他正面交手。
萧缭被他打了几十大板,人还困在萧府。
所以明歌回盛京之后,见的第一个人是谢书。
她见他第一面就是行刺,行刺完,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不管他的死活,然后去见了谢书。
帝王冷笑了两声,眼底迸发出冰冷的杀意,谢书!!!
“让谢贵妃来侍疾。”
内官连忙小碎步出去,宣谢贵妃来侍疾。
*
陛下遇刺,宫中戒严,消息传回朝露宫里时,秋玉秀脸色惨白。
夜色一点点地深浓,她在朝露宫里坐立不安,想去承明殿,却又不敢去,只得等在庭院内,派人去打听承明殿的消息。
这宫里,谁人敢打听帝王的消息?
秋玉秀在庭院内等了又等,终于看到有人执灯前来,当前一人赫然就是明歌。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秋玉秀大喜,迎上前去,然后看清明歌笼罩在宫灯下的面容,一身的血迹,身后的铁甲卫犹如黑暗中的执行者,冰冷阴森。
秋玉秀脸色惨白,驻足不前。
明歌回到朝露宫,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那盏宫灯放在宫门前,朝着身后的铁甲卫说道:“到了,你们回吧。”
铁甲卫们对视一眼,不敢回,但是想到这位娘子那些震惊九洲的传奇事迹,想到她殿前行刺,陛下却不肯伤她分毫,最终退守夜色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秋玉秀见那些铁甲卫都走了,脸色这才恢复了几分气血,上前来紧紧地握住明歌的手,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歌见她在庭院内等了一段时间,鬓发上还带着潮气,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说道:“秀秀,你这两年为何没有改回姓氏?”
秋玉秀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明歌看向那盏地上的孤灯,淡淡说道:“你不是秋家女,既然已经离开了晋国公府,为何不改回自己的姓氏呢?你想着只要晋国公府没倒,这姓氏就是你最后的倚仗,若是倒了你再改回来。
你知道我是去刺杀秋慕白的,所以不敢跟我去承明殿,刺杀的消息传回来,你依旧没有去承明殿,只是站在庭院中等消息。
若是我回来,我们依旧是好姐妹,若是我回不来,你等了我一夜,良心也能过得去,是吗?这些年,怯弱已经变成了你的保护色,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秋玉秀脸色苍白,红着眼睛哽咽道:“不是的,明歌姐,我不敢去,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去闯承明殿,我知道,陛下是不会对你怎样的。”
明歌微微一笑,是呀,她什么都明白,只要一句胆小怯弱就能解释一切。
明歌看向那盏被风吹灭的宫灯,淡淡说道:“秀秀,以后我们不能做姐妹了。”
她说完,进了朝露宫,关上了偏殿的门。
秋玉秀站在夜色中,被夜风吹的浑身发抖,她呆呆地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内心隐隐恐慌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胆小,她不敢去。她不是月明歌,没有万千宠爱,更没有那么多护着她爱她的世家郎君们,她永远都是一个人,所以她拿什么去?
秋玉秀站在庭院内,眼泪滑落,低低地笑出声来。
往后,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
第二日一早,秋玉秀就出宫去了,领的是圣命。
明歌起来时,秋玉秀已经离开了。
这座帝宫里,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帝王。
明歌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呈衰败之势的蔷薇花,觉得春日要尽了。
“昨夜,陛下传谢贵妃侍疾,贵妃娘娘在承明殿外跪了一夜。”
“陛下不喜贵妃娘娘已久,会不会是要?”
“你们不要命了,宫中也敢说是非……”
宫人小声议论的声音陡然消失,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婢身影一闪而过。
明歌掐下窗前的蔷薇花,垂眸冷笑,传话都传到她眼皮底下来了。
“启禀娘子,有访客。”一个眼熟的宫人前来禀告。
明歌认出她是朝露宫的管事宫女,这几日一直是她在负责朝露宫的事情。
“何人来访?”
“是左都御史萧大人。”
萧缭?明歌闻言微愣,却见一身御史官服的萧缭正一拐一拐地进了朝露宫,一年多未见,萧缭清瘦了许多,昔日风流不羁的萧家五郎早已经是历经两朝的重臣,还是弹劾百官,监察百官的御史。
听说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日日弹劾,就连帝王都敢痛骂,在朝堂上人憎狗嫌,偏偏又得陛下器重,恨的人牙痒却又得罪不起。
明歌看着如今未到三十,两鬓就生出白发的萧缭,眼圈微潮湿,笑道:“萧大人是被狗咬了吗?怎么走路一拐一拐的?”
萧缭看见她,百感交集,悲从心来,眼看就要哭出来,结果听闻这话,破涕为笑,哽咽道:“可不是被狗咬了吗?”
狗皇帝前些天随便寻了个由头,打的他皮开肉绽,害他卧床不起,无法去见明歌。
如今他刚能下床,秋慕白那厮就来宣他入宫。
来朝露宫之前,他去了一趟承明殿,那里围的跟水桶一般,铁甲卫看人的眼神都带刀子,见到陛下重伤卧床,连早朝都没去,萧缭这才知晓,昨夜秋慕白遇刺,行刺的正是明歌。
陛下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上早朝,前朝一片哗然。
秋慕白那厮,心思深,宣他入宫,却是要他来见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