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白了她一眼,笑道:“许是别人热心,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真就没有看上眼的郎君?”
小草嘻嘻打趣道:“婶婶,你不会是想给我说媒吧?刘寡妇家的侄子?”
大长公主闻言失笑,这丫头都敢打趣到她头上来了。
太原和吴郡来人,这分明都是冲着谢景焕来的,若是她和谢景焕无缘,早早就断了念想,就做单纯的师兄妹,如果有缘,那断然没有王家和陆氏什么事儿。
泉城是他们的安身之地,她很喜欢小草和景焕这孩子,希望他们能亲上加亲。
“你呀,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两人说着话,就见六长老狼狈地从街坊邻居中脱身回来,关上门,擦了擦额头的汗。
六长老见夫人和小草站在廊下闲聊看热闹,看着不像是祖孙,倒像是母女,不禁和夫人相视一笑。
虽说他们驻颜有术,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很多,但是他们心底都清楚,底子早就是迟暮老人,当年雍州一行终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此后又经历了几十年的离别,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六长老捶着老腰,笑道:“你这丫头,不给你传讯,你就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和你婶婶?”
小草上前去扶住他,弯眼笑道:“这不是怕泄露您剑道大师的身份,给您惹来麻烦吗?您如今当个穷酸秀才都能引得街尾的刘寡妇给您大打出手,若是再被人知道您是剑道大师,那这泉城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那我婶婶可愁坏了。”
“小丫头,跟明歌一样学坏了……”六长老脱口而出,等意识到不该提明歌的名字,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如今老了,以后这泉城还要靠你和景焕。
我也喊了景焕过来,就吃顿家常便饭。”
六长老说着想起他吊在井里的一桶鱼,连忙去捞鱼做饭。
小草轻轻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袖摆,问道:“六长老找我和谢景焕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长公主低声与她说道:“好像是和你们的婚事有关。”
当年他在雍州杀了柏庆侯之后,一路被世家大族追杀了半年,即使大月国有妙手医师,但是还是留下了旧伤隐患,而她的身体要更差一些,早些年就被柏庆侯凌虐,这些年又郁郁寡欢,后来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或许大限将至也未可。
她这一生没有遗憾了,唯一担心的便是小草这孩子。
小草闻言微愣,她和谢景焕的婚事?
六长老是想撮合她和谢景焕吗?
小草咬了咬唇,说道:“我还不想嫁人。”
大长公主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可谢氏家主是要娶妻的,王氏和陆氏那些游学子弟,就是为他准备的,小草,中洲和大月国不同,这里有江湖,有是非,有名利,也有很多的不得已。若是你不去争,那便要看着别人上位了。”
小草黯淡地说道:“那我还是更喜欢大月国一些。”
她们族人都与世无争,没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大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可她们身在中洲,便要努力去适应中洲的一切。
谢景焕忙到天黑才到草庐巷子,远远就闻到了巷子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小巷子里住的都是泉城本地的小老百姓,鱼龙混杂,算是泉城最混乱最有烟火气息的区域。
他嫌弃这里不够清幽,本想将师父师娘都接到谢府,结果被师父婉拒。
这两年下来,他也渐渐意识到为何师父和师娘会愿意住这种地方,因为有烟火气息,这里的街坊邻居光家长里短就能唠好几天,每到饭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传出饭菜香,谁家有点事情,各家都来帮忙,当然也有闹的不愉快的时候,那时候就需要师父去从中调解。
他觉得师父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处理泉城大事,比参悟剑道要更高兴一些,他曾经不理解,后来看着师父每日买二两肉回家,隔三差五去河边钓两条鱼,买蜜饯果子回去给师娘吃,他渐渐心生羡慕。
他年少的时候,最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冬夜里围着小火炉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吃完晚饭,他去写先生交代的字帖,阿妹跟大黄狗玩耍,爹娘小声商议着将家里的皮毛换了银钱买他们兄妹买新衣,准备年货过年。
那是他幼年时代最珍贵的记忆,后来天灾荒年,一场瘟疫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没有如爹娘期盼的那样走科举仕途之路,而是走上了血腥的剑客之路,而亲人也永远留在了记忆里,面容模糊。
谢景焕在草庐巷子里站了一会儿,示意暗卫都退开到巷子外,然后才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草从里面露出一张如珠似玉的小脸,见是他,微微弯眼,说道:“都在等你呢。”
谢景焕点头,拎着手上的下酒菜,随着她进门。
六长老见他带了下酒菜,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知道他馋酒了,笑道:“既然景焕来了,那你们师徒便喝几杯吧,不过不能多,年纪大了,酒多伤身。”
“夫人说的是。”六长老笑眯眯地点头,完全不提这些年他可是拿酒当水喝,他平生也没什么爱好,除了剑术便是酒。后来与她重逢,酒就少喝了,也不拔剑了,安安分分地当个酸腐老秀才。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他对于现在的身份很是满意。
小草抿唇笑道:“谢景焕是个两杯就倒的,六长老就算想喝也没酒友。”
谢景焕的酒量非常差,平日里基本不在人前饮酒,也不暴露自己的这个弱点,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六长老哈哈笑道:“无所谓,今日我们师徒就喝两杯吧,不多不少,就两杯。”
“好。”
谢景焕点头,唯有在草庐巷子里,他能放下所有的防备和戒备心,暂时忘记他的身份和肩上的担子,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只做一个两杯就倒的年轻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