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夜晚直至次日凌晨,苏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都未能合眼。这是他人生中首次深刻体会到即将远行之人内心的复杂情感。他的心中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般五味杂陈。他深切地领悟到,与自幼一同长大的伙伴分别,是如此的难以割舍。他清晰地明白,即将告别熟悉的溪流、田野、家园以及那些伸向远方的小径,内心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平日里,这些花草树木在他眼中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然而此刻,他却从未意识到它们竟是如此的亲近与自然。不知不觉间,苏秦泪流满面。不久之后,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咯咯——哥,你找不到我。”女孩那如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在大雾弥漫的院落中回荡。
苏秦没有言语,他留意到院墙边那堆柴火垛有些杂乱,心中断定女孩一定在旁边的海棠果树上。
他佯装四处寻找,却故意不抬头看那棵大树。
忽然,“咔吧”一声,一根树枝折断了。说时迟那时快,苏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敏捷地避开掉落的树枝,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从树枝上滑落的小女孩。小女孩二话不说,抡起小拳头就砸向苏秦的心口,“你弄疼我了,让我下来。”
“嗯,我还以为树上掉下一个仙女呢,没想到是一团刺猬。”苏秦如同往常一样与女孩斗嘴。女孩双脚一落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哥,你欺负人。”
“唉唉,不带这样的,我救了你,你还反过来赖上我了?”苏秦慌忙蹲下身子,双手不知所措地挥舞着,满心焦急,“起来,起来,你快起来,这搞得好像我真的欺负了你似的。要是被我爸或者你爷爷发现,不得把我打死?”
“就是要赖你,就是要打你,看你还敢骂我不?”女孩泪眼婆娑,又呜呜咽咽地提高了嗓门,仿佛不整死苏秦就不罢休。
“唉唉,你就算要打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啊。你说说我怎么骂你的?”
“你还装?你说我是刺猬,你还不如打死我呢?”说着,女孩又要放声大哭。苏秦急忙伸出双手,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静姝,你是我的宝贝。我不说了,你也别闹了,好不好?”
“一言九鼎,不许反悔。”静姝破涕为笑,推开苏秦道,“拉钩——”
苏秦一脸茫然,他不知道静姝这一套一套的是在闹哪一出。他下意识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与静姝拉了钩。
“爷爷,您见证了。”静姝朝院墙那边喊了一声。不知何时,院墙那边出现了一位老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细节。
老者满面微笑地走过来,向苏秦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静姝的手,说了声:“吾,看到了。”
静姝向苏秦挥了挥手,笑了笑,爷爷也朝苏秦笑了笑。随后,静姝拉着爷爷的手,两人离开了……
苏秦心想着刚才的一幕,难道是这一老一少设计好的?
苏秦紧跟着他们,走出那个大院子,想追上他们问个究竟,可跟着跟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爷孙俩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呢?
苏秦正着急之时,路旁冲出一头壮硕无比的大牛,晃着大牛角对着苏秦迎面就顶过来,苏秦两眼一黑,心想这回算是彻底交代了……
苏秦硬是冒了一身的冷汗,他醒了,心有余悸。他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很疼。回想起刚才的一切,那不过是一场梦。
“哥,你醒了。”静姝站在炕边,轻声问道。
“怎么?你在梦中还嫌折磨我不够?”苏秦没好气地脱口而出。
静姝听了这话,小嘴一撅,“哥,你怎可这么说我?我听说你要远行,特地来看看你。”
苏秦看着静姝委屈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语气也软了下来,“静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中难免有些烦躁。”
静姝轻轻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哥,你一定要去吗?不能留下来吗?”
苏秦语气坚定地说,“静姝,我有我的志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学习更多的知识,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
静姝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苏秦,“哥,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秦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静姝的头,“好,我答应你。”
静姝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苏秦,“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干粮,你带着路上吃。”
苏秦接过布袋,感动不已,“静姝,谢谢你。”
静姝红着眼眶,“哥,我爷爷告诉我,从我们这里到齐国的国都临淄大约有两千里,想象一下这是怎样的一条路途?一定很艰辛啊……”
苏秦点了点头,“没事的,我不怕,你等我回来。”
苏秦走上求学之路,确实极为不易。
临到出发时,本来苏忿生为儿子准备了一匹快马,却硬是被其大伯苏福生拦了下来。
苏福生声称苏家这样一个大家庭不能因为苏秦的求学就不生活了,家里有许多活要用到马,坚决不让苏秦带走。
结果两人争吵到苏秦的爷爷那儿,苏秦的爷爷气得浑身发抖。老爷子清楚自己两个儿子都是手心手背的肉,怎么做都难两全,他也没了脾气,只得劝苏忿生另想办法。
“你还讲不讲理?那匹马可是我挣的钱买的。”苏忿生大声斥责他哥苏福生。
“不管是谁买的,我都不允许糟蹋我们苏家的财富。你口口声声说读书改变命运,你这不明摆着是异想天开吗?我们的祖辈多少代人,也没见一个读书有成的,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不切实际了呢?”苏福生对苏忿生认真地说,“老弟,你读书都没有能成,你儿子苏秦就一定能成?你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再说了,整个周朝都城洛邑你见过有多少读书人堪任国家大任的?那些官员有哪一个不是家族传承的?你再看看那些官员有几个真正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