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长并不想为谢梅影赐字。
他为师三十多年,桃李满天下,从南到北,在朝在野,都有他的学生,堪称文坛泰斗。
德高望重,身份超然,来往皆是鸿儒名流,甚至还奉皇帝之命,给太子讲过学。
这样的名望地位,给个小妾赐字撑腰,实在不成体统、有辱斯文,说出去也会被那几个老相识笑话。
因此并未当场答应,不过,谢容墨是他近十年最为欣赏的学生,顾虑其颜面,没有明确拒绝,只说要考虑几日。
谢容墨也不强求,还很愧疚地道,“学生有错,不该为难老师!”
方山长叹道,“你是为了你姑姑,一片孝心,苍天可鉴。”
谢容墨垂泪,“乌鸦还知返哺,学生又怎能忘了姑姑抚养之恩?”
方山长听得动容,但还是没松口。
谢容墨恭敬退下,转头就去找了方山长看重的刘先生。
当晚刘先生便来找方山长下棋,输了一局后,拂乱棋盘,皱眉道,“山长,您对容墨忒狠心。”
方山长知他来意,苦笑道,“容墨孝顺,但让我为小妾赐字,不妥。”
刘先生:“这小妾可不是普通的小妾,而是远昌侯的姑姑。”
方山长:“那也还是小妾。”
刘先生恨不能捶胸顿足,“山长,您糊涂啊!那谢氏并不低贱,系出名门,纯良慈悲,在淮南救助无数灾民,人称梅仙姑,当地百姓感谢她的恩德,还给她立了生祠。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应是江侍郎的兼祧妻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方山长:“......梅仙姑?”
谢梅影在淮南,真有这么大声誉?
刘先生:“是啊,这名号都传到京城了,您没听过?”
方山长摇头。
刘先生想了想,恍然大悟,“也对,您是山长大人,没人敢跟您说闲话。”
方山长慢慢道,“立生祠也是真的?”
刘先生:“我没亲眼看见,但那些人说得有眉有眼,约莫是真。”
方山长捋须,不赞同地道,“人还活着就立生祠,不祥。”
刘先生喝了口茶,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提醒过容墨,让他有空派人回淮南,捣毁生祠,并告知百姓不得再立。”
方山长面露沉思,“这般说来,谢氏颇得民心?”
刘先生:“自然。得知她受了这等委屈,都为她打抱不平,只是皇权在上,敢怒不敢言。”
顿了顿又道,“明眼人都知道,谢氏是朝堂博弈的牺牲品,她本不该为妾!但我辈读书人,岂可畏惧强权?应仗义直言,匡扶弱小!”
方山长垂眸品茗,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