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典、郭善等一干罪魁的家还没有被查抄,目前只是查封状态。
顾正臣不是不想抄家,只是抄家是个精细活,查抄清真观足足用了两日时间,郭家几个大户,想要完全查抄,就县衙这点人手,可不是三五天可以做完的事,当时送出文书时间太急,只能暂时贴了封条,安排衙役、里长看管。
在朱元璋没有给出结果之前,顾正臣也不好直接抄家,那些惶恐不安的妇孺老少,他们的命运是屈辱的生,还是绝望的死,如同一柄悬在头顶时刻可能掉落的剑。
剑太锋芒,顾正臣有些不安。
夜幕降临。
顾正臣坐在知县宅的院子里看着星空发呆。
突然,门外传出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急切的敲门之声,隔着门传来声音:“县尊,不好了,县丞宅的刘氏自尽了。”
顾正臣豁然起身,顾诚已开了门。
张培跟上顾正臣的脚步,杨亮在一旁介绍着:“刚在巡查县衙,就看到倩儿姑娘哭着跑出门来哭求救人,只不过晚了一步,刘氏已然……”
县丞宅。
刘倩儿跪在地上,哭泣着看着刘氏的尸体,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何时的事?”
顾正臣连忙上前,将手指放在刘氏鼻息下,见没了呼吸,又抓起来刘氏的手腕,入手已是冰凉,心头猛地一疼。
人死去,已有点时辰了。
刘倩儿悲情地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傍晚时,娘说想找找父亲的东西,让我去做饭,莫要打扰。后来——后来我听到动静,走入房间,见母亲正在翻箱倒柜,像是找什么物件,我这才放心去做饭,只不过等做好饭——娘,娘已经……”
顾正臣眉头紧锁,起身走向一旁的桌案,桌案上留了一封书信,用镇纸压着,取出书信看去,里面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县尊,伯钦必死,亲身不甘独活,先行一步。
倩儿无辜,她并非伯钦与我之女,万望县尊容她服侍左右,保她一生平安。
书信之下,还有一个户籍册,在刘倩儿一栏中,清清楚楚写着“过继女”三个字。
顾正臣看向刘氏的尸体,有些痛苦。
你死是死了,将刘倩儿丢下算什么事?
死的托付!
让人拒绝都没办法拒绝!
“娘说了什么?”
刘倩儿双眼通红,看向顾正臣手中的信。
顾正臣犹豫了下,将书信收了起来,叹息道:“她是因为刘伯钦罪则过大,不愿独活而走,生前唯一牵挂是你,托付我好好照顾你。”
刘倩儿低下头,哭得更是厉害,哽咽地问:“父亲他,他真的没希望了吗?”
顾正臣沉重地点头:“阴阳卷宗案罪责太大,没人能救他。”
刘倩儿咬了咬牙,看着顾正臣擦去眼泪,凄然地说:“县尊,倩儿知道一些律令事,犯了杀头罪的,家中男丁充军,女子沦为娼妓,倩儿不想被人欺辱。倩儿只求县尊,能将我们一家三口安葬在一起。”
话落,刘倩儿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看似柔弱,实则刚烈。
顾正臣握了握拳头,看着被张培抓住还在挣扎的刘倩儿,厉声喊道:“够了!今晚没必要再死人了!”
刘倩儿蹲下身,痛哭起来。
顾正臣看向杨亮:“找口棺材来吧。”
杨亮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顾正臣看向顾诚:“先将刘倩儿交给孙娘、伍氏看着,莫要出了意外。”
顾诚拉起刘倩儿,刘倩儿哀求想多待一会,顾诚见顾正臣没有说话,便强硬地将其拉走。
张培哀叹一声:“老爷当真不管刘倩儿了?依她的性子,若真沦落到教坊司、富贵院那里,怕还是会自寻短见。”
顾正臣瞪了一眼张培,痛苦地说:“在皇帝旨意还没下达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若皇帝要大开杀戒,牵连家眷,我用什么手段能留下刘倩儿?即使冒险留她,那其他人的家眷呢?赵斗北、周洪、陈忠、刘贤、李鹤、徐霖等人,哪个没有家眷,哪个人的家眷里没有妇人与女子?”
“张培,我要救下,就把所有人都救下,若是不能,她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接受她的命运!这个世上决定他们生死的不是我,而是皇帝!你不了解皇帝,不清楚皇帝的脾气与秉性,我们虽在句容,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是临渊而行!事情瞒不得,错误犯不得!”
张培肃然称是。
顾正臣在杨亮等人抬来棺材,收拾妥当之后,才返回知县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倩儿诀死的一幕,深深印在了脑海之中。
不知多久,昏昏沉沉睡去,又听到门外传出敲门声,迷迷糊糊起身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问:“何事?”
顾诚在门外道:“老爷,韩强等衙役连夜赶了回来,说有紧急事求见。”
“打盆水来。”
顾正臣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过来,走至二堂,见韩强、丁本等人甚是疲惫,有些疑惑地说:“你们返回句容,不需要急于一时吧,这是公差,驿站可以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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