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还没写几行,丁玉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直至朱辅跪下喊万岁时,丁玉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出来跪拜。
朱元璋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地走向桌案:“朕将中都交给你们,你们口口声声让朕宽心。前段时日,太子来中都,发现百姓苦,军士苦,匠人苦,朕尚不信,如今微服而至,发现太子所言,还是挑了好听的说了!丁玉,你愧对朕对你的重托啊!”
丁玉紧张起来,见朱元璋布衣,显然是看到了中都的真相,既是如此,索性直言:“陛下,中都营造乃是国事,中立行大都督府不敢耽误,兴是底下将校急躁了一些,严厉了一些,但终归是为朝廷办事,忠心耿耿,效忠陛下。”
“呵,好一个忠心耿耿!”
朱元璋坐了下来,大手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你们打算将凤阳的百姓全都累死、饿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心?百姓乃是朕之父母,是你等衣食父母,如此霸道奴役,岂能说是忠心?”
霸道,奴役?
丁玉看了一眼朱元璋便低下头,说我们霸道,倒不如说你自己吧,若不是你执意建造中都城,哪里会有这么多事,若不是你下旨征调这么多百姓,又怎么会有奴役之事?
这几年来,中都大兴土木,奴役百姓不下百万,这是我等官员可以做到的事吗?
不是,一切都是你!
我们不过是为你做事,服从你的安排罢了。
丁玉不敢直接掏出心窝子里的话,否则老朱很可能一怒之下,将自己的心给挖出来,他愤怒失去理智的时候,啥事都能做出来。
见朱元璋余怒未消,丁玉咬了咬牙,进言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讲!”
朱元璋沉声。
丁玉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进言机会,但也明白,此时不说,后面更难有机会,便狠心下来:“陛下,臣以为中都虽是龙兴之地,然龙腾九霄,盘卧金陵,不宜轻动。何况此处灾荒频频,无数百姓只能倚仗朝廷赈灾救济过活,若成帝都,日后朝廷不仅要养官、军,还需养民无数。”
“自古以来,只见万民养朝廷,税赋于粮仓。唯百姓困顿灾荒时,开仓赈灾。从不见年年日日,百姓无耕作于野,无劳作于田,吸血于朝廷。夏收无,秋收无,春日哀,冬日流。臣以为,中都之地,不足以支撑起大明王朝千年万年国运!”
朱元璋凝眸,看着丁玉:“这些话,为何在金陵不说?”
丁玉苦涩地摇了摇头:“陛下钦定,皇命难违。我等若进谏苦劝,定会让陛下以我等为不臣之臣,忠言难入耳。如今陛下微服察访,想来对中都知之甚多,此时若还是不言,臣心不安。”
朱元璋沉默了。
对于中都营造一事,自己确实忽视了许多反对之声。比如,刘基曾直言凤阳为国都断不可行。
可支持凤阳为国都的声音也多,比如出身为淮西的公侯勋贵。
“去传韩国公,让他陪朕去皇宫。”
朱元璋没有责怪丁玉等人,起身走向偏殿,郑泊等人将随行衣物等拿出。
不到半个时辰,朱元璋换了龙袍,站在承天门外,门已洞开。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憔悴的老人走下马车,看到朱元璋之后,小跑过去行礼:“臣李善长,拜见陛下。”
朱元璋看着李善长,他的脸色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脸上皱纹也开始显现出来,虽然身体还算走得动,可终究是开始显出老态。
花甲之年,胡须都白了。
“韩国公,可还安好?”
朱元璋抬手,示意李善长起身。
李善长垂手,谦卑地回道:“劳陛下动问,臣身体尚可,近日看书至三更,并不觉困顿疲倦。”
朱元璋明白李善长话语中隐藏的意思,廉颇老矣,是用能吃来说自己还有力气征战,李善长老了,这是用能熬夜来证明自己可以返回中书啊。
“很好,随朕去这皇宫好好看看。”
朱元璋面色肃然。
李善长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就是回到金陵,也别想再回中书主政了。
朱元璋踏入中都皇城。
气派,恢宏。
精美,奢华!
这就是中都皇城。
无论是地砖,还是石栏,无论是走桥,还是柱子,无一不彰显着高超的雕琢技艺。
相对金陵的皇宫而言,中都皇宫显然大得多。
眼前的奉天殿,精雕细琢,雕梁画栋,威严壮观,气势磅礴。
踏入奉天殿,朱元璋不由地感觉一阵森森冷意,光滑能照人的金砖在脚下,粗大的柱子支撑起整个大殿,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并没有摆在上面,只有一把简单的木质龙椅暂代。
朱元璋走向龙椅,突然之间,耳边竟传出了兵器交鸣之声,不由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军士森然而立,并无一人刀兵出鞘,耳边的声音,如不可视的鬼魅在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