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只求上死
“怕什么?”朱以海说道:“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于鸿毛,在我看来,人之死,分上中下。”
“功成事毕,光宗耀祖,不愧子孙,寿终正寝。此为上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为上死。”
“当仁不让,战死沙场,不论成败。我以我血荐轩辕。此为上死。”
“寻常百姓家,浑浑噩噩,生如浮游,死如朝暮,此为中死。”
“而,天下大势不可挽回,亲朋成新鬼,百姓填沟壑,欲与敌同归于尽亦不可,沉闷苦痛之极,生而不欲,死不瞑目,这才是下死。”
“我朱以海这一生,只求上死。”
朱以海回顾自己前一生,最痛苦的日子,不是在浙江前线,一次又一次战败,听见自己麾下将领,一个又一个战死。而是曲部尽散,子女妻子尽亡,寄于郑成功麾下。
见天下大势不可挽回。
自己想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可能。甚至想上前线,与任何一个鞑子同归于尽都不行。
那种感觉,就好像悬浮在万丈海水之下,天为一井,四面八方的水压无差别挤压来,连呼吸都凝固了。
与这种感觉相比,死算的了什么?
甚至于抗请大业相比,或许他与唐王死一个在杭州,才算是好事。
从他决定来杭州杀潞王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行走,生死一线而已。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惜,还在乎什么?
只要有助于抗清,什么事情都肯做。
在他看来,唐王已经用生命证明了他与鞑子立场,他自然敢委以大任。
“那你准备做什么?”唐王深吸一口气,有一股热血在胸中涌动。
唐王一生,百折不挠,不失英雄本色。
从少年孤苦,见天下大乱,一心热血欲报国家。却被崇祯关进了凤阳。然后在天下倾覆之际,仍然挺身而出,在福州登基之后,被郑芝龙锁住手脚,即便身边只有数百人,也依旧要奔赴江西,前线督战。
此刻,他仅仅想看看,杀了潞王的鲁王,是何等人物。却没有想到鲁王给他这么大信任。
唐王敢来,就盘算过鲁王手中人马,其实也没有多少。如果自己能掌控这四百人。在杭州城中,就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我准备出城,去见方国安。”
方国安麾下有两万兵马是杭州之战的支柱力量。
“我明白了。”唐王说道:“不知道能够拨给我多少银两。”
朱以海瞪大了眼睛,说道:“王叔,我如果有钱的话,会让你带?”
朱以海固然与贵州兵有些过节。却没有生死血仇,只要能给钱,重赏。一些小过节算什么?奈何,朱以海南渡以来,就十分窘迫。散尽家财,才招募了一百壮士。
连王妃的首饰都当光了。
怎么可能有钱给贵州兵撒钱?
而现在这一支兵马就在肘掖之间,又失去了领头,不立即处置,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朱以海手边无人,这才让唐王来办。
唐王一瞬间觉得好有道理,却大声说道:“你我都是从北边来的。你觉得我有钱。”
藩王有钱,那是在本地。唐王封地在南阳,早就被李自成攻陷了。唐王与朱以海,半斤八两。虽然在苏杭之地,兜里却没有几个银子。
“那是你的事情了。”朱以海说道:“我要去见方国安了。”
见方国安,是朱以海觉得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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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安。先为左良玉部将,后从左良玉麾下分离出来,多次与李闯,张献忠,交战于湖南湖北地区。弘光时于上游防范左良玉。南京陷落,移并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