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0年、中国西南西川省、洪川中学。
又是一年秋时节,地处古蜀地今为西川省腹地的洪川市风景似乎与往年毫无二致。城里,拥挤的高楼依旧狂妄地向天空进军,密集的汽车依旧疲惫地渴望轻快地驰骋,汹涌的人潮依旧狂热地奔向名利。城外,近郊仅剩的一点还没有盖起高楼的绿地长着可怜的绿叶,小车驶过,黄尘漫天;远处的山四季一般的青黛,伟人笔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绚丽图景是永远看不见的。这经年不变的景象,师大毕业就到洪川中学任教的江梦尘已经看了整整四年。
灰暗的黄昏,下起了秋雨。26岁的江梦尘负手站在洪川中学高二语文组办公室的窗前,看着蒙蒙的天色,他的心中也似这洪川的暮色。桌上的音响正播放着他最爱的beyond的歌曲,“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心中一股冲劲勇闯,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仿佛身边拥有一切,看似与别人筑起隔膜。”江梦尘低声地哼着这几十年前的经典《再见理想》,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喧嚣,“你曾经的理想呢,仗剑天涯,轰轰烈烈的理想人生呢?你就甘心在这压抑的洪川保守的洪川中学度过漫漫一生吗?”大学四年,江梦尘除了主业文学课程,杂修无数,精研天文地理阴阳风水,跆拳道黑带四段的高手,下得一手漂亮的国际象棋,麻将技艺精湛。当年他的大学导师徐湘绮教授就视他为自己从教三十载最得意的弟子,一直希望他能够做她的研究生,好把自己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而自己呢,踌躇满志,急不可耐地毕业,认为凭自己的才智很快便会天下谁人不识君,结果呢?听着伤感苍凉又坚毅的歌曲,想着自己这四年的一事无成,江梦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地沉声吟出,:“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江梦尘深爱宋词,特别是乱世南宋的几位伟大词人,辛弃疾、张孝祥、岳武穆的作品他是反复吟诵,脱口就来。
“笃笃笃”,江梦尘正陷于悲慨之中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嘴中的两字还未出口,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望着窗外的江梦尘嘴角微扬,笑道:“任兰姝!我说你每次就不能等我把‘请进’俩字说完吗?总是这样急风急火的。”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校服,体态娇美,满眼如花笑意,带着两个迷人酒窝的女生。看着这个漂亮的学生,江梦尘总是会想起他刚刚接手高二文科26班语文教学时,前任老李对他介绍班级学生情况时对任兰姝的点评。老李是这样说的:“老弟啊,26班肯定是好班,文科尖子班嘛。不过班上有几个学生却有点麻烦,那个校花任兰姝,洪川大地产商,也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地产商任飞鸿的独女,宝贝得不得了。你要是拉点赞助,找她老爸,几万块一句话的事。但这姑娘不好对付,想法多,号召力强,热情似火,加上是地产大佬的公主,身后屁颠屁颠一大串喽啰,一旦她想要在学校里做点事,你拦都拦不住。就去年,她高一刚进校那会儿,搞了一个什么‘新生诗社’,写了一堆抨击应试教育的诗歌,跑到校长老梁办公室外开朗诵会的事,你肯定也知道吧?不过说回来,那一次还真是大快人心诶。我呢,年纪不小了,想清清静静地干几年,这种心跳的历险就看你们年轻人啰!”但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江梦尘却对这女孩印象极佳,不是因为任兰姝的有钱老爸,而是这姑娘聪明、热情,特别是那展颜的欢笑和小酒窝,可以让人立即忘掉烦愁,变得开心起来。其实老李说的那些闹腾,在江梦尘看来,那是青春不羁的活力,那是才情汹涌的奔放。在死气沉沉的洪川中学,他其实觉得要是再多几个任兰姝这样的学生多好。
“老师?尘哥?”任兰姝笑着把手在江梦尘的眼前晃了晃,“咋的,又想心事啦?”因为江梦尘也就大这些学生七八岁,学识渊博,讲课风趣,又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子,私底下学生们都叫他“尘哥”,任兰姝这样大胆的家伙就更随便了,开口闭口都是了。江梦尘也很乐意学生们这样,他也是喜欢轻松愉快的人,所以私下他都是叫任兰姝“白富美”。“我说白富美同学,今天又有啥事啊?”江梦尘笑着问道。“我说,不许叫我‘白富美’!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谈谈人生啊!”任兰姝小嘴一嘟,做出生气的样子,但根本保持不了三秒,自己就先笑起来了,还是那灿烂的笑和醉人的酒窝。“好好好,任兰姝同学,请问今天有何事啊?”“尘哥,就是这周四下午第四节我们新生诗社的朗诵比赛,请你当评委的事情啊?你忘了?”江梦尘一拍脑门,笑道:“你别说,还差点忘了。都请了哪些评委啊?”任兰姝大眼一瞪,“哼,就知道你记性好得很,所以专程前来提——醒——您——”“你记住时间就对了,其他人就甭管了。拜拜。”纤手一摆,径直走掉了。
“嘿,节目单呢?”江梦尘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倩影,无奈地笑了,“诗社?新生?好。”
窗外,秋雨未停,夜色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