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宗宗主是正道执牛耳者之一,也是一名剑修。
他家累世渊源都是剑修,玄清宗更是屹立于天地之间,薪火相传,不知为多少弟子传了道。
玄清宗宗主薛夺,从来就享尽众人称赞,他打理宗门、宽严相济驾驭弟子,比起其余大能修士不成器的孩子,薛夺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不同于一般修士。
他自视甚高,从高处俯瞰这些修士时,也能生出慈爱心肠。
但是,当天骄的泡影被打碎时,薛夺也会生出嫉妒心。
希衡。
剑君。
薛夺家累世的剑修,当然知道剑君有多难得。
修士入元婴以后,能真正勾连天地,而修士和天地之间最磅礴、最直接的勾连就是灵力,所以许多修士都是以灵力结婴,以灵力结婴者称为真君。
世间只有法修才是真正修灵力的、堂堂正正的真君。
可是别道太难了,诸如刀剑兵戈,本就是死物凶兵,修士要以死物凶兵来冲破元婴,多么艰难,大多数修士都会先以灵力结婴,做个过渡。
所以,真君易得,剑君难寻。
薛夺当初三十岁结婴,天才之名响彻修真界,直到希衡出现,她七十岁才结婴,但那又如何呢?
除开能飞升的老怪外,她是唯一一个剑君。
薛夺认为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和希衡同修剑道,自然是要比个高下的。
起初,薛夺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比试,希家是儒修世家,希衡身为剑修,是无法在儒修世家大放光芒的。
在儒修世家,她无法传道,更有许多儒修的规矩。
所以,薛夺盛情邀请希衡进入玄清宗,也算天公作美、因缘际会,希衡果然因为半师之谊入了玄清宗。
第一次时,薛夺找她比剑。
薛夺胜。
薛夺笑得漫然,剑君之名又如何?不过一个称谓而已,最后还不是他赢?
可是时光如韶华,匆匆不留人,希衡的进步太快了,等薛夺一次外出回宗时,看见凌剑峰上红霞漫天,鸾鸟齐聚,他以为是谁进阶,袖手前去看。
却见到是希衡在练剑,她练剑时如和山川天光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剑影 ,哪里是清光。
到后来,鸾鸟的清鸣甚至和剑气落下时的声音像呼应,此剑无剑招,随心所欲时便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薛夺恍然,倒退一步,等反应过来时,四肢百骸都升起剧烈的耻辱。
耻辱。
他刚才居然生出不敢摄其锋芒的退意,对一个剑修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的呢?
薛夺死死看着杏花林中的剑修,最终也没有提出和希衡比试的要求,他拂袖转身,之后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想要有朝一日,彻底将希衡踩在脚下。
可是,这也未能如愿。
在他暗中憋着劲儿修炼时,希衡却已经提剑出去斩杀妖龙、诛恶除邪,她在上面花了不少时间,凌剑峰上一年大半日子都见不到她。
有一日,薛夺出关,他换上宗主的乾坤日月大袖服,拿上诛天剑,就要去凌剑峰时,却看到希衡一身鲜血从外飞回来。
她冷然站在云端,周身鲜血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身后坠着几个人,朝她说什么。
风中远远传来魔、妖、害人、伏诛的话。
希衡一直眉目平缓,时而回他们几句话,云霞初开,清风荡开满目红霞,她身上的血和冷色如来自两个极端,矛盾却又奇异融合在一起。
薛夺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至极。
他在这里日复一日修炼,生怕被希衡赶超,她却全然不在意那些,还有闲心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
那些小事,自是有人做的。
这世间天赋高者修习,攀登巅峰,他们只需要维持世间秩序,那些小事有的是人做,希衡却这样看不清。
薛夺觉得她看不清,可另一方面,一股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包裹了他,他觉得自己的拳头都打到了棉花上,他在这里用尽心机想着将她踩在脚底,可她完全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薛夺自此之后就极端了。
他操纵着玄清宗其余真君,只要稍微用点手段,那些真君自然会按照他的想法做事、排挤她。
在灰色人间,至清本就是一种大罪。
可是没想到,她死了。
薛夺身上的乾坤日月服还是那样正气凛然,诛天剑被混沌火烧得通红,玉昭霁踩在诛天剑上,鞋履残忍碾过这柄修真界赫赫威名的剑。
他心中的剑死了,这些剑怎能独活?
全都去死吧。
焚寂魔刀轻巧剖开薛夺的经脉,一瞬鲜血便喷溅开来,玉昭霁唇角微扬,却一点真切的笑意都没有。
薛夺在迷离的火光血色中看清了他的脸,魔族太子,魔族向来是疯狂的,可今日这位太子殿下,他的疯狂中含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