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人恍然大悟。
希衡仍在悟道,这次有所突破的是杀道,所以引动了杀道深渊的剧变。
刚才,希衡见到神明白骨仍有余力守候十万大山,引发了对生和死的思考。
死亡,是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杀道因死亡而璀璨。
希衡之前无法诛杀半神天亓,就是因为当时的半神天亓还没有复活。
他当时是死亡状态,希衡的杀道没有办法再杀一个已经死了的、在虚空中飘过的东西。
可现在,她重新认识了生,生的终结不应该是意识、灵魂消散的那一刻,而应该更长,与之相对的是,死亡的含义也可以更深刻一些。
杀道能杀恶鬼,为何不能杀虚空?
为何当初不能杀曾融于虚空的半神天亓?
希衡叩问,她的灵台一片清明,意识已经彻底沉入灵台之中。
灵台上方清明,下方则是怒吼的杀道深渊,所有死在杀道之主手下的残念都在杀道深渊里,搅动、翻腾。
一根翠绿的荷亭亭而上,清新圣洁绽放在杀道深渊之中。
粉白的荷花上,坐着希衡,天湛剑搁在她的膝上,墨发垂下。
她雪色的衣袍从荷瓣垂下,下半部分沾着血迹,如血染白梅。
荷瓣之下,雪衣沾血,荷瓣之上,不染纤尘。
灵台中的一切,都是希衡的道的体现。
荷瓣之下的血就如同她的杀道,荷瓣之上的净如同她的人道。
希衡眉目轻敛,叩问灵台:“杀道能杀恶鬼、能斩魂体、能灭万道,为何不能杀虚空?”
灵台中隐隐响起一个声音:“虚空无形,虚空无意。”
“杀道的存在,便在于毁灭。”那声音回答。
“世间生生不息,生命不停降落在世间,这是生。生只是世间的一极,构不成完整的世间,如果要世间完整,还需要补充死。”
“死亡,能让生命变得短暂,许多人只会从短暂的生命中寻找意义,一旦永生,他们反倒浑浑噩噩,世间也挤不下这么多纷繁的生命,故而,死,是和生一样重要的东西。”
“毁灭和创造也同等重要。”
那声音继续道:“可无形的虚空、无意的虚空,去毁灭它有什么意义?杀道的每一次杀,都必须要有意义,无意义者不杀。”
希衡听完这声音的所有话,再问:“若虚空无形无意,世间为何会创造出虚空?哪怕虚空是一抹留白,可是,留白也该具有意义。”
有意义者,杀道为何不能杀,凭何不能杀?
那声音长久沉默。
杀道深渊里沸腾的残念也不敢再闹腾,一切死寂下去。
过了会儿,才听到那声音道:“善。”
随着这句话落下,这声音的实体也现出形貌来,雪衣墨发,容色清绝,膝上同样搁置着天湛剑。
这是过去的希衡。
此次悟道,就相当于是现在的希衡对于道,有了更深的领悟,然后直面自己过去所掌握的杀道。
一旦成功超越过去的自己,就是悟道成功。
她要突破了。
希衡闭目,周身灵力疯狂沸腾、吸收大量的天地灵力。
若不是有空天印彻底屏蔽此处的异动,一定会被半神天亓察觉。
……
在希衡悟道、突破时,半神天亓也没闲着。
他逃,他们追,他不想插翅难飞。
半神天亓下一个目的地是葬灵地,可他也知道,希衡和玉昭霁一定会追过来。
如果他不去葬灵地,转而去夺取其余宗门的灵脉?
半神天亓想了一下,否定这一点。
那些宗门已经张开护宗大阵,这些宗门在建宗时,都观了天象。
每个宗门之间看似离得远,实则都暗合九宫七斗,在所有宗门都张开护宗大阵时,无论半神天亓闯哪一个宗门的山头,都会牵一发动全身,触发星力,引动九宫八卦七斗大阵。
在未恢复实力前,他同样惹不起这个阵法。
所以,葬灵地成了他必须去的地方,哪怕希衡和玉昭霁会追来,他也只能硬拼。
半神天亓现在必须利用手中的穷神神躯,以神躯助他。
他坐在石头上,手中缠绕水丝千股,缠在穷神身躯上。
只听咔嚓一声,在半神天亓全神贯注动用法术时,他屁股下坐的石头猛然开裂。
半神天亓倒不至于摔个大马趴,他稳住身形翩然降落,但降落之地刚好有一处凹陷,半神天亓单膝跪地,以手撑住地面。
然而,他腰间悬着的玉瓶线也忽然断裂,玉瓶掉落,刚好磕在一块碎石上。
半神天亓仅剩的玉瓶也碎了。
空中的雄鹰眼神锐利,看见半神天亓的发簪在发光,从空中盘旋极下,想要叼走他的发簪。
半神天亓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手中弹出水珠,击毙这只雄鹰。
雄鹰死前似乎被水珠吓到,拉了一泡鸟屎被风一吹,正好落在半神天亓的锦衣上。
他的衣服染上一股恶臭,而且缓缓被侵蚀——那是蛇铁鹰,特质是排泄物、唾液都能腐蚀外物。
好了,现在半神天亓仅剩的好衣服也没了。
他脸色奇差无比,以往总能挂上温润笑意的脸上一点好表情也没有。
穷神。
半神天亓森森看向穷神神躯,这穷神相由心生,长得獐头鼠目,令人一见就生出恶感。
哪怕他只是躺在这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寒酸气。
自从半神天亓带走穷神神躯后,和穷神挨得近的他,就结结实实被穷神残余的神力支配。
他带着穷神身躯逃跑时,碎了两个玉瓶,路过坟地都能碰见高温使得坟包炸开,发酵的尸块碎了一地。
当时半神天亓忙于逃命,等他穿过坟地时,身上的一切都被腌入一股难闻的味道。
哪怕用了清洁咒,都无济于事。
那身衣服、发簪、腰间乾坤囊,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要了。
短短半日,半神天亓就已经混得一无所有、穷得叮当作响。
穷神威力,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