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便在蝴蝶谷住了下来。
胡青牛每日饮食清淡,只吃花圃里种的菜。可彭和尚几人却受不了寡淡,便在溪边埋锅造饭,差遣小僮外出买来酒肉,自己炖食。
胡青牛也不在意,每日给常遇春和白龟寿灸药治完,便去石破天那屋,潜心琢磨这玄冥神掌的寒毒症状以及针石之法,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只留下彭和尚等人在这山谷之中,喝酒吃肉,听耳边溪流潺潺,浑身上下好不舒坦。
彭和尚受伤最轻,好的也快,他每天都流着鼻血去看石破天,可每次阿黄见了他,都嫩汪三声。他性格硬朗,却是一根筋,偏不信这邪,便炖了肉骨头,每日带给它吃。却没想这阿黄虽小,却甚有骨气,面对那肉香竟是纹丝不动,非得石破天说话,才狼吞虎咽。
这阿黄也确实有趣,每日只守在石破天身旁。他走路,它就跟在后头;他坐下,它就在旁边趴下;他在花圃里帮胡青牛种药材,它就在前面用两只小爪呼哧呼哧刨坑;他寒毒发作,它就在一旁哼哼直叫;他跟着胡青牛学针灸,它就在一旁歪着脑袋听……
看得彭和尚啧啧称奇:“天生认主,真是一条神犬!”
众人连连点头,唯独胡青牛对此嗤之以鼻,冷哼道:“哪有爱吃草药的神犬?”
原来这阿黄虽然乖巧,唯独爱偷吃药材,而且非名贵药材不啃。原本是在花圃里偷挖,被石破天逮到一次之后,便不再偷,而只等着胡青牛出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挖,每每气得胡青牛满山谷追它。
阿黄也有灵性,知道胡青牛生气,第二天便从外面不知什么地方,挖出一棵十五年首乌,气宇轩昂叼回来,放在胡青牛的桌上。这可让胡青牛惊喜连连,当下便原谅了它,于是第二天,它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当面刨花圃……
阿黄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石破天带它去野地玩耍。诺大的蝴蝶谷,便是独属于这一娃一犬的自在天地,石破天带着它捉谜藏、追蝴蝶、搬石头堵溪流摸鱼虾,偶尔夜里躺在空地上数星星。
单独相处的时候,石破天就把自己从小到大发生的那些事情来回给它讲,有时说着说着,便头枕阿黄沉沉睡去,此时阿黄便动也不动,一同睡去。只是这耳朵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会微微竖起,时刻守护着主人的平安。
如此便过去了月余的时光。
胡青牛虽嘴上说着不给石破天治寒毒,可他不是阿黄,面对这生平罕见的寒毒,又怎能忍住那挠心挠肺的勾引?在指导石破天行脉排毒之余,免不了心痒难耐,上手施个针、艾个灸,再加上石破天身有绝世内力,胡青牛没有后顾之忧,更是拿石破天当了试方对象,什么“以毒攻毒”、“以热攻寒”、“以寒制寒”的法子全试了个遍。
更有一日,他让两个小僮搬来一口大锅。
明教规模庞大,在各地分坛无数,麾下兄弟多达数十万。胡青牛心血来潮,找铁匠打了一口大锅,心想专门用来熬制金创药、祛毒膏之类的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口锅还没派上用场,却成了石破天的药镬。
彭和尚流着鼻血,和白龟寿等人站在茅屋旁,看着胡青牛指挥着小僮,往这大锅里放各种药材。蝴蝶谷经营多年,药库里名贵药材众多,什么天山雪莲、百年首乌、千年老参不要钱似的往锅里扔,看得彭和尚和白龟寿等人心惊肉跳,暗自咋舌。
如此添加了二三十味药物,又用文火熬了三天三夜,胡青牛方才作罢。他嘱咐小僮拿了浴桶,倒入滚烫的热水,让石破天喝掉一碗药汁,然后脱去衣裳,赤条条泡进去,随即沿着几处经脉连连施针。不到半个时辰,石破天整个人便如同坐在火山之中,炙热难耐。
他紧咬牙关,汗水如雨下,经脉之中的阴阳二气,好似被火龙加持,更多了几分炽炎之力,少时,浴桶之中便氤氤氲氲,白雾弥漫,已分不出是药汁的蒸汽,还是他身上散发的热汽。
阿黄看着着急,蹲在地上不停哼唧。胡青牛冷哼道:“你也知道是好东西。”当下拿碗从锅里舀出小小半碗药汁,放在它面前。阿黄顾不得烫,咕嘟咕嘟一气喝光,便不再叫唤,而是径直绕到浴桶后面,往地上一躺,就此呼呼大睡过去。
胡青牛外冷心热,年过四十才遇见这玄冥神掌的寒毒,心中已将“治好寒毒”视为生平最重要一战,为了使出绝世医术,竟不惜耗费名贵药材,激发石破天体内的浩瀚真气。
原本石破天所练“罗汉伏魔功”,最擅长阴阳中和,只是那寒毒太过霸道,凭自己之力难以克制。而这药力之火,有如神助,当即催动至阳之力,吞噬寒毒,再以药之寒,吸收寒毒的余威,又转化为至阴之力。
如此循环往复,此消彼长,石破天每时每刻都处于冬夏交替之中,每日喝完药汁,便在药桶之中行功练气,如此寒毒日日消减,功力也随之日日精进,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一身寒毒终于尽数化去。
不过这过程中的苦楚,在石破天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反而乐在其中。
他对万事充满好奇,胡青牛扎针,他便问“为何扎这里”,胡青牛艾炙,他也问“有什么用”,他学过“罗汉伏魔神功”,对身体各经脉和穴位自是熟知,只不过不知道名字,如今跟胡青牛一路问下来,竟慢慢都补齐了功课。
如此好学不倦,倒是合了胡青牛的胃口,时不时在指点之余,还让石破天上手学针。每日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石破天竟学了许多医术。而他本就聪慧,连那“雪山剑法”都能看着学会,行针灸艾更不在话下。
胡青牛知他不明医理,但他常年隐居蝴蝶谷,行医半生,“医术”早已精通之极,而平生最自负的事情,却是在“医学”方面已有许多建树,一生所著医书竟有十几本。
原本他性情孤僻,从未收徒,因此时常暗自遗憾,一身成就或许百年之后就断了根,如今见石破天勤学好问,心中喜不自胜,不知不觉竟把他当成了亲传弟子,搬出自己写的几本得意医术,包括《带脉论》、《子午针灸经》,就算石破天不识字,他也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教他。
好在石破天过目不忘,很快便囫囵吞枣学了个大概,而即便如此,此时他的医术,也已远超许多医馆的坐堂大夫了。
彭和尚等人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心道胡青牛一生绝学,终于后继有人,只是用这法子太过怪异,果然是人过稀径,剑走偏锋,嫖客逛妓院抱着姑娘念佛经,非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