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向日葵总是向着阳光生长。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向日葵都是这样。
老以前,镇上住着一个教书先生。听奶奶说,他是外地搬过来的,这边根本没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
他总是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没有人见过他把墨镜摘下来的样子,更奇怪的是,不管天晴还是下雨,每次出门,他总是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提着一个公文包。
不巧的是,他正好是堂妹的语文老师。
刚来这个地方时,或许是因穿衣奇特,总有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偷摸跟着他走。
他每次授完课回家总要穿过一条小巷,一些顽皮的孩子放了学总喜欢躲在巷子口里等他,没人知道这些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听堂妹说,每次先生去班上授课,模样特别狼狈。
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授课,不多说话,也很少看见他和其他老师打交道。
在很多人眼里,他总是中规中矩,有些严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所以也很少有人主动和他套近乎。
他的房东是一对年老的夫妻,无儿无女,他的到来有时总会让旁人生出错觉,仿佛他就是两个老人失散多年的儿子。
二老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当然,他虽然不大说话,却深得人心,连邻居都心生羡慕。
邻里的人就总说,“害,我要有这么好的儿子,那肯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一回,堂妹放学回家,三下五除二把书包扔在床上,就马不停蹄到院子里找我,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正在院子里浇花,我家院子里种着很多向日葵,都是向着阳光生长的,有时坐在院子里看着它们发呆,就仿佛看着一张张笑嘻嘻的面孔,生气勃勃的样子,特别招人喜爱。
堂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水壶放在一旁,着急忙慌地就抓着我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跑不多久,便到了那个小巷,我们悄悄藏在巷子的一个小小角落里,一眼就看到了被孩子们正扯着扒眼镜的教书先生。
我很愤怒,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恶气,还好,巷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孩子们便四下里逃窜。
还好,眼镜没被拿走,不过摔在了地上,左边的镜片都坏了。
先生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邹邹巴巴的,黑色的雨伞倒放在一旁,公文包里的书被翻的一地。
先生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安静地捡起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过了许久,他试图撑着地面爬起身来,但是一不小心,一屁股又踉跄地坐了回去。
堂妹实在看不过去,直接冲了出去,蹲在先生面前,先生用手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瞧了半天,才认出她来。
我们将他扶起来,替她将地上的纸张一张一张地拾好,放进包里,表妹一边捡着一边絮絮叨叨,骂骂捏捏,“这些人怎么这样啊?先生,您怎么不说说他们,您不是先生吗,您平常教我们要学会反抗,您被这些熊孩子欺负这么久,我们都看在眼里,替您感到委屈啊,先生。”
表妹都气得哭了,眼泪忍不住吧啦吧啦掉了下来。
他认真地看着我们,也许是戴着眼镜吧,把委屈都遮了起来,他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他的左脚扭了,我们只好扶着他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脚,心里替他委屈。
快到正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从后门进吧。”
我和堂妹点点头。
走进他的房间。
里面的光线特别暗,也很潮湿,那个年头,没有电灯,大家点的都是煤油灯,先生也不例外。
我们扶着他在一张竹子编的椅子上坐下,他示意我点上旁边的煤油灯,他的房间有一个特别特别大的窗,是用纸敷的,或许是纸有些厚度,阳光照不进来,光线很暗淡。
但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窗的地方种着的一盆向日葵,这种向日葵是不多见的,它的植株矮小,开的花也小巧秀丽,十分可爱。说来也奇怪,这盆向日葵竟然不是向着窗户生长,哪怕光线有些暗,也是有少许阳光的,它偏偏是朝着屋里生长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它叫芭奇多,是一位故人送的,一把种子就生了这么一颗。”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向日葵,至少在那个年代里,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