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七点半,城市高架往市中心方向的车流开始大量增加,反方向却相对稀疏。黑色奔驰穿过通畅的高架向着南面市郊的高档别墅区急速行驶,不多时,便在一幢精致的欧式庄园前停了下来。
徐奚文整了整西服,提着行李箱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按下门铃。很快,一个年轻女佣打开边门,看到徐奚文,怯怯地叫了一声“祁总!”
徐奚文厌恶地瞧了一眼这个新来的面孔,径直穿过修剪得极整齐的草坪朝餐厅走去。
“文少爷!”一个身材微胖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女佣站在走廊里朝徐奚文笑着打招呼。徐奚文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道:“吴妈!新来的佣人也不教好,连我和祁震都分不清!”
“她才来半个月,今天是头一回见到你,之前只在书房看过一次你和阿震的照片,哪里就能分得清了?”老女佣抿嘴笑着,伸手替徐奚文捋了捋略有些皱的衣领。徐奚文弯腰抱住老女佣的肩膀:“我饿了!在国外特别想吃你做的牛肉羹!”吴妈仿佛深受感动,轻拍着徐奚文的背,连声说着:“早就准备好了,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薯盒!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徐奚文笑起来,露出孩子般满足的微笑,他朝餐厅的方向张望,询问似的向吴妈递了个眼色:“姑妈在——”吴妈笑眯眯地点头道:“知道你肯定会过来,早就在等着了。”徐奚文脸上立刻荡起一种特别的神采,脚步轻快地朝餐厅走去。
这幢欧式别墅的内部装饰同它精致优雅的外形一样,透出一股奢侈又轻柔的女性味道。巨大空旷的餐厅里装饰着线条细腻的白色墙板,所有墙面都贴着清新的淡绿色田园图案丝绸墙布,墙上装饰着洛可可风格的肖像和风俗画。复杂的多层吊顶与地面华丽而繁复的大理石拼花遥相呼应。一张巨大的长方形传统欧式描金兽脚餐桌摆在三米多高的落地窗边,坐在桌前便可对窗外庭院里修剪得平滑如绸的嫩绿色草坪一览无余。
徐奚文在餐厅门口停住,远远望着站在窗边的女人美丽的侧脸,眼神有些迷惘。这女人身材十分柔美,披着件长及脚踝的酒红色丝绒睡衣,微卷的头发用一只茶色水晶发簪随意别在脑后,她优雅地抱着双臂立在那儿,如同一株沾满晨露的梦幻玫瑰。
“姑妈!”徐奚文极轻地唤了一声,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含混不清的感情。
女人闻声转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
徐奚文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脸走过去。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吴妈和刚刚在门口认错人的年轻女佣一起端着瓷质托盘走进来,小心地在餐桌上摆了四样精致的小菜,一碗牛肉羹和一碟煎得两面金黄的圆饼状薯盒。徐奚文扫了一眼餐桌,抬头问道:“姑妈的咖啡呢?”吴妈微笑着看了一眼徐敏,向徐奚文报告道:“太太今天早上胃不舒服,我才给炖了小米山药粥,还没好呢。”徐奚文皱起眉头,担心地望着徐敏。徐敏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什么,老毛病了。你饿了吧?快吃饭!”徐奚文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却没有再说什么,孩子般笑着拿起了汤勺。吴妈朝身边脸涨得通红的年轻女佣使了个眼色,那女孩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文,文少爷,对不起,我——”徐奚文仿佛没有听见,头也不抬,专心喝着粥。徐敏看了看吴妈,老女佣忙笑着解释道:“小齐刚才把文少爷误认为祁总,所以,我让她跟我过来给文少爷陪个不是。”徐敏淡淡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看女孩儿满脸通红,温和地笑道:“记住,下次别叫错了!”春晓咬住嘴唇,连忙点头,眼神里透出大大的感激。吴妈抿了抿嘴,悄悄带女孩下去,留两个人单独吃饭。
徐敏靠在椅背上,一脸满足地看着徐奚文。
“真是的,吃相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见徐奚文下巴上沾了点油腻,徐敏温柔地抽了张纸巾递给正狼吞虎咽的侄子。
徐奚文放下碗筷,接过纸巾在油汪汪的嘴唇上抹了抹,开心地笑起来。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八角礼盒放到徐敏面前,“姑妈!送给你!”说完俏皮地伸手托住腮,眼睛直直地望着徐敏。
徐敏小心地打开礼盒盖,看了一眼,语气里便有些责备,“你这孩子!”
徐奚文眨着眼睛,“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种德国的手工瓷吗?我可是提前半年预定的,这家店每年出售的商品瓷不超过一千件。我亲自去店里挑的,怎么?不喜欢?还是觉得不好看?”
徐敏看着这件瓷器,平静的心湖仿佛被风吹皱了。瓷塑中的女人如芭蕾舞演员般高傲而优雅地坐着,伸出细长匀实的双臂轻抚着自己的脚尖。她神情有些倦默,微微卷曲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脸颊上,透过身上轻薄柔软的短裙几乎可以看到那美丽年轻的身体上每一寸富有弹性的肌肤,两条修长的美腿显出十足的诱惑力,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那两扇微张的翅膀,每一片羽毛都细腻如丝,仿佛瞬间便可飞升到半空。这件瓷塑无论颜色造型都无可挑剔,但这是男人送给心爱女人的礼物。
“You are my angle!”徐奚文有意无意地念着盒盖内侧的一行烫金字句。
徐敏浓密的睫毛闪动一下,轻轻把盒子推到一边,“你这孩子,挑礼物也不仔细点,这是情侣之间送的信物,怎么好随便送给姑妈?”
徐奚文见徐敏有些生气,快乐渐渐凝固成了失落。
“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送这样的东西了!”徐敏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沉默不语的侄子,终于松口道。
徐奚文孩子般鼓起腮帮,并不答话,一脸郁闷地望向窗外。
“太太,这是今天的花!”齐春晓面色微红,站在餐厅门口向徐敏报告,手里抱着一大捧新鲜的花束。
徐敏点头示意让她拿进来看。粉红色的康乃馨显然是花束的主角,然而其他几种作为陪衬的草花同这精心培育的康乃馨相比竟然毫不逊色,或者说更为抢眼。尤其那几只挣出花束之外蓝色草花,纤细的的花梗上,静静地绽开四片姿态舒展的长条形花瓣,不似康乃馨般仰面朝天,而是花朵自然弯曲朝向斜侧,很有一番自在清爽的味道。十几种不同质感和深浅不一的绿色叶材聚集在一起,种类繁多却丝毫不乱,将花朵衬托得高贵而不俗艳,也使整个花束显得格外丰满雅致。
徐敏满意地点头,对徐奚文道:“你看,这蓝色和紫色配得多好,倒是常见的康乃馨跟这些花比起来竟显得俗了!”
徐奚文斜睨了一眼,依旧把脸朝窗外望着。
“除了康乃馨,其他的花草是哪儿来的?”徐敏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不久的女佣。
春晓微红着脸,怯怯地答道:“庄园后面的山坡上种了好多草花,我看见有薰衣草和茉莉。这蓝色的铁线莲和兰盆花还有银叶菊,是花店里新进的品种,这几支黄栌和崖爬藤是从咱们房子外面的绿化带里摘的。”
徐敏惊讶地看着齐春晓,“这些花草的名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春晓偷偷看了一眼徐奚文的侧脸,低声答道:“我爸在老家专门给人家种花草,我从小也喜欢看各种介绍花卉的书,所以认识这些。”
徐敏笑道:“怪不得,看你这捧花儿的样子,就像专业的园艺师做出来的。”
徐奚文扭头轻蔑地瞧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些杂草么!”
春晓听了脸颊上淡淡的粉红瞬间变成了熟透的番茄红,不敢再抬头。徐敏却微微一笑,对齐春晓鼓励道:“挺好的,我喜欢这些花,自然又不俗气!就放在餐厅里吧!对了,等会儿给我的房间里也摆上一束!我还不知道这些草花能做成这么漂亮的花束!”
春晓感激地看着徐敏,连连点头。
徐奚文抬眼瞧着齐春晓诚惶诚恐的样子,嘲笑地哼了一声,站起来向徐敏说道:“姑妈,我去洗个澡,准备一下,就去公司了!你今天不舒服,好好在家休息吧!”
徐敏微笑着点头,“晚上,如果祁震没有安排,让他回来吃饭吧!”
徐奚文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够呛,今天一整天都要开会。我们尽量!”说罢耸了耸肩膀走出餐厅。
春晓看着徐奚文离开时有些浪荡的背影,轻轻咬住了下唇。
徐敏的卧室占据了别墅二楼差不多一半的面积。齐春晓第一次到别墅二楼去,很有些紧张。她紧紧地抱住一大捧刚刚修剪好的花,站在华丽的走廊上,有些为难地看着两扇一模一样的雕花房门。正犹豫着,东边的门被打开,徐奚文一身华丽的黑色西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文、文”春晓紧张地想要打招呼,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只发出很小的声音。
徐奚文仿佛没看到这个人似的,从女孩儿身边经过。春晓连忙抱着花侧身贴墙站着,偷偷地看徐奚文慢悠悠地走下楼去,心里一阵懊悔:怎么连打招呼都说不出来呢?
徐奚文突然在台阶上停住,转过脸看着春晓。
“你姓祁?哪个祁?”
“我,是,哦,整齐的齐。”春晓鼓足勇气,努力回答道。
徐奚文回过头,哼了一声,一边下楼一边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是哪个……”
春晓心头咚咚跳个不停,直到徐奚文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推开西边的房门。
“呀!是你呀!吓死我了!”女佣陈娇触电般站直了身子紧贴着梳妆台边。
春晓原以为房间里没人,被陈娇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