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外明显来了些人,都穿着正装,在门外等着。
薛灿知道出不去也跑不掉了,气得脸色发紫,终于忍不住冲祁震叫道:“你什么意思?不经我的同意把我爸接到这个医院,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爸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了。”祁震不紧不慢地回答。
“哼!”薛灿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扫了一眼站在祁震身旁的石磊,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他妈混蛋石磊!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帮他把我爸偷偷弄过来!你以为控制我爸我就怕了你们吗?”
石磊轻轻咬牙,努力压住火气说道:“薛总监,祁总把你爸接来是诚心诚意要让大伯在这里治病的,你不要太激动。”
“去你妈的!”薛灿恶狠狠地骂道:“你从我爸这儿套了点消息,就以为我会怕你们吗?”
祁震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薛灿,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在公司我没有亏待你,你爸生病的事为什么不说?我早就跟你讲过,钱不是问题,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出卖公司?”
薛灿看祁震语气肯定,多少有几分心虚,可他笃定祁震不可能拿到什么证据,于是傲慢地回道:“你少胡扯八道,我没有出卖公司!”
祁震看薛灿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于是冷冷地朝石磊递了个眼色。
石磊还没动,黄力行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直接递给了薛灿。
薛灿满不在乎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那叠复印件的第一页竟然是自己跟魏建国签的合同的缩印版,他慌忙朝后翻了几页,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复刻技术团队里每个人的资料和合同,他和王君几次见面的照片,还有那个最致命的转账记录——
薛父原本看儿子理直气壮,心里还多少有些底气,以为是老板吹毛求疵没事找事,此刻看儿子吓得变了脸色,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顾不得手上还在输液,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有些哆嗦地问:“灿!这是啥呀?你到底做没做啊?你可不敢胡乱——”
“薛灿,我一直不明白,我给你的不算少,也让你管理整个团队,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祁震冷冷地开口。
薛灿铁青着脸,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有种被人撕掉脸皮的痛感,可是能怎么样呢,既然已经被祁震查清楚了,那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他翻了祁震一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索性把心里的抱怨都吐了出来:
“为什么?你给我的那点钱难道不是我应得的么?你是让我做项目总监,可是我这个总监还不是处处要看别人脸色?一群香港来的杂碎,不但不干活,还处处给我使绊子,我白天累死累活地赶项目,晚上还他妈像个三陪一样得去给他们陪酒,让他们当孙子使唤!好不容易把人赶走了,项目也导入正轨了,你一句话又把徐奚文拉进来,他一个破财务,也能对我天天指手画脚!呼来喝去!他算什么东西?!你就只管催项目进程,什么具体的事情也不管,我他妈都快累得猝死了!那姓徐的还没完没了地挑项目的毛病,一会儿说要优化算法,一会儿又要降低成本!他妈的那是一句话就能搞出来的吗?我就是不想干了!不想再这么憋屈地干了!”
祁震默默听完,眉心就现出那道细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薛灿是他亲自提拔的,在公司这一批搞技术的工程师里,他最看好的就是他,从一个中层开发顾问连越三级提拔到决策层,把整个项目组都交给他,工资也翻了一倍半,他还记得入职总监办公室那天他眼里明亮的光和让他深感欣慰的干劲,虽然他处事不够谨慎,人际关系也不太熟练,但他觉得只要技术足够过硬,其他方面他可以帮他周旋。他太需要帮手了,即便是有某些短板的人才,只要能用,他都舍不得放弃。可是他渐渐发觉他变了,一个人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的时候,就会变得急躁,他的工作能够中规中矩已经是不错,更多时候是各种大大小小的纰漏,项目进度有时也拖拉,手下员工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很是一般,他几次动了再招个副总监的念头,但最终还是顾虑他为人不够大气,新同事加入分了他的权恐怕会打击他的积极性而作罢了。他想有自己替他看着,总不至于翻船,却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出卖个彻底。他还是太年轻了,看不准人心。
“薛灿你太不自量力了。”一旁的石磊终于被薛灿嚣张疯狂的态度激怒,忍不住开口道:“祁总为了提拔你顶住了董事会多少压力你知道吗?你只是一个研究生学历,而且缺乏总体把控大项目的经验,一个做开发的中层技术人员越级成为把控整体项目的总监,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你背后给你堵了多少漏洞,替你善后了多少次!你以为项目完成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你根本没有作为领导的资质,你每次向祁总要人,永远只是一句话,而祁总为了帮你选人,每一个都是他亲自面试,送进团队里的工程师有一半都高过你的学历,哪怕后来发现有几个远比你出色的工程师,祁总也没有换掉你,而你却毫不自省!”
薛灿没想到石磊竟然能对他说出这番痛斥,不禁一时愣住哑口无言。
石磊瞥了一眼他不服气的通红的眼睛,不屑地接着说道:“你入职是签了技术保密协议的,单凭你手里拿的这些证据,足够送你进去踩缝纫机到退休了!”
薛父一听石磊的话,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拽住儿子的胳膊老泪纵横地哭道:“薛灿!你糊涂呀!怎么能干这种事啊?!我不治了!你让我回家!我死在家里也不治了!”他一把扯掉输液的针头,掀开被子跳下床,扑通一声朝祁震跪下去叫道:“老板,别搞我儿子,他不能坐牢啊!他读书不容易,后来上班这么多年也很辛苦,他就是一时犯糊涂,你饶了他吧,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给公司干活,不给他发工资!让他给公司还债!”
薛灿发狠地一边吼父亲,一边蛮横地搂住人往床上抱,老人痛哭流涕地捶打着儿子,手上还冒着血,场面让人心酸地看不下去。
石磊也揪心起来,想上前劝阻,却无从下手,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祁震目光阴暗地盯着这一幕,依然没有出声。
黄力行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实在忍不住,上前帮着薛灿把父亲抱回到床上,按住老人还在冒血的手,转头对石磊道:“别再说了,去叫医生,这样下去要出人命啦——”
石磊看了一眼祁震阴郁的神色,快走两步出了病房,两分钟后,医生和护士匆匆跑进来,黄力行这才松开按住老人仍在出血的手,交给护士处理。薛父情绪激动得浑身颤抖不止,脸色也差得吓人,薛灿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痛悔得捶胸顿足,他眼睛红得几乎要出血,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医生一面掐着老人的人中,一面给护士快速地说了几个药名,护士立刻冲了出去,然后又很快推着小推车跑进来,先给老人缓缓推了一针,紧张地看着老人的情况,看他终于不再颤抖才又在他另一只枯瘦的手上重新找血管输液。医生神色很是紧张,直到老人气息不再紊乱重新睁开眼睛,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黑着脸把石磊叫道一旁小声质问:“你们到底想干吗?再这么搞一次,我可不保证人还能救回来!”
石磊心怀愧疚地扭过头去,看祁震依旧面无表情,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僵着一张无奈的脸看着医生。
黄力行轻咳一声,上前对医生讨好地笑了笑,“那个,医生不好意思,不会再有下次了,老人需要休息,我们知道的,马上就走了。”
医生透过厚厚的镜片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的祁震,气哼哼地带着护士走了。
薛灿看父亲缓过来,悔恨交加地握住父亲的手,泪流满面。
薛父流着泪,扭头朝着祁震的方向,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已经是有心无力。黄力行见状走到床边安慰薛父道:“老先生,你不用着急,祁总呢没想把你儿子送进去,把你接到这儿也是诚心要让你好好治病的,你放心,医药费全部由公司来出。今天呢,也是没办法。薛灿坐牢对我们公司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只是希望他能配合,把事情解决掉,帮公司挽回损失,知道了吧?”
薛父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枯瘦的手抓住黄力行的衣角。黄力行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旁面如死灰的薛灿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针对他的,但是他必须跟我们合作,否则,后果很严重,而且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薛灿朝黄力行瞪着猩红的眼睛,咬牙半天终于低下了头。黄力行轻轻舒了口气,拍了拍薛父的手,“别担心,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敬业的,他们会照顾好你,我们和薛灿谈一谈,谈好了就让他来陪你。”
黄力行掰开薛父的手,朝门口走去。薛灿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握住父亲的手:“你安心在这儿等着,我下班就回来。”
祁震看薛灿终于肯就范,轻轻松了口气,起身走出了病房。
薛灿刚出门就被两个精壮的保镖一边一个地挤在了中间,黄力行给余下的三个保镖交代了几句,走到薛灿面前低声道:“你父亲人在这里哦,你要想清楚,不要再耍花招了。好好把问题解决掉,祁总可没想对你赶尽杀绝,别再犯傻了!”
薛灿用怨毒的眼神剜着黄力行,狠狠地咬着牙不吭声。
黄力行看着他顽固不化的表情忍不住想给他一拳,可是伸手却看见干涸在手上的血迹,于是嫌弃地甩了甩,朝薛灿骂道:“蠢货!真是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