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江夏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将准备逃走的周志鹏捉拿归案,就等着连夜突击审问了,一旦有审讯结果,必然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把这个消息反馈给了赵江河,坐在酒店房间内的赵江河并未表态,只是眉头紧锁,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一旁的徐怀远、孟志康、还有平度县县委书记贺不凡也不敢轻易吭声,只能跟着沉默,想必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周志鹏也不过是某些人的白手套而已,至于谁是幕后执棋者,肯定另有其人,因为他区区一个建筑工程的包工头,是不敢下这么大一盘棋的。
沉默良久后,赵江河并未对此事做任何表态,而是向贺不凡问道:“不凡啊,你是平度县一把手,我怎么感觉你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呢,就拿这次杨烨辉之死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不但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这是为何?”
贺不凡低垂着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赵书记,这事一直是齐县长在负责,所以……所以我没怎么过问。”
贺不凡说话时,眼神闪烁,分明有些犹豫,想必在场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他是有什么顾虑。
“这是你的心里话呢,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赵江河是何等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赵江河的这个问题让贺不凡再度陷入了沉默,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杨烨辉之死一直是齐海胜在跟进,而他并没有过问太多,那么他这个县委书记就是严重的失职。
一个副县长在审查期间跳楼身亡,贺不凡作为县委书记,却不闻不问,把所有事情交由县长全权安排,那追究起来,必定是严重失职,而且绝对能上纲上线,我相信贺不凡不会犯这么地级的错误。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贺不凡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贺,你主政平度也有两年多了,要是心里有什么不快的,不妨跟赵书记好好说,你呢,也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只要客观公正实事求是就行。”这时,律委书记徐怀远开口了,他和贺不凡之前搭过班子,两人相熟很久了。
贺不凡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赵江河见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贺书记,怀远书记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算是给了你机会,如果你还不想说,那么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我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一听这话,贺不凡顿时脸色泛白,额头开始冒汗,他显然是已经听懂了赵江河话里的意思,这是赵江河最后一次信任他。
贺不凡狠狠的抽了两口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随即说道:“赵书记,怀孕书记,既然你们两位领导问起,那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自从一年前齐海胜调任平度县当县长以来,不管县委还县政府的日常工作基本上都是他说了算,下面各部门的局办领导也都只听他的话,实际上,咱们平度县齐县长才是一把手。”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感到意外,齐海胜向来强势,而且背靠市长杨仪等一众当地政治势力,如此背景,年纪已到上限的贺不凡自然不敢与之死磕。
“党政各管,权力公摊,是我们国家现有的制度,谁都不能搞一言堂,你作为县委书记不能,他齐海胜县长也不可以,凭什么他要凌驾于你之上。”听完贺不凡的话,徐怀远有些温怒。
贺不凡面色有些难堪,一个县委书记被县长架空,手底下的局办领导却不肯听自己指示,要是传出去的话,在官场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甚至会被说成无能,想必这也是贺不凡难以启齿的原因。
“贺书记,你说下面局办领导只听齐海胜的,却不听你的,那你身为县委书记,手握人事大权,为何不将这些不听话的人全给撤换了?”赵江河直言不讳的问道。
“赵书记,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我们平度县十三席常委,有十一位是杨市长提拔起来的干部,跟齐县长有同袍之情,我若是想要做出人事调动,没有齐县长点头,常委会上必定通不过。”贺不凡有些无奈的说道。
平度县的情况,与当时赵江河刚来汉源时的情况很相近,不同的是,赵江河有着绝对的政治智慧和背后不为人知的强大人脉,完全逆转了局面,可平度县这边就截然相反,贺不凡依旧被齐海胜掣肘的死死的。
这倒并不一定是贺不凡无能,有些客观事实我们还需要真事,毕竟平度只是汉源市下辖的一个县,它主政者的政治资源几乎完全依附于汉源市,如此一来,只要在汉源市的政治资源够硬,人脉关系够广,那么就能决定谁才是平度真正的一把手。
“既然政治环境这么恶劣,我却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又是为何?”赵江河怔怔的看着贺不凡一字一句问道。
我相信赵江河心里绝对清楚,平度县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畸态的政治局面,无非就是市里某些高层在背后推手,但他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非要向贺不凡要一个答案,这样的做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就是想求证而已。
“赵书记,怀远书记,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年纪已经濒临上限,实在不想与手底下那些人再撕破脸了,毕竟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一个县委书记被县长和下属局办领导联合起来给架空,这种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羞于启齿的。”贺不凡有些颓丧的说道。
一听这话,赵江河冷哼一声问道:“要不是这次杨烨辉的案子掀开了这层遮羞布的话,你是不是还不愿意跟我们道出实情,一心想着贪个安逸,只等退休之后留个好名声?”
面对赵江河的咄咄逼问,贺不凡弱弱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的解释,看他那模样,确实显得很憋屈。
“老贺啊,当年你在泗水县当常务副县长的时候,我还是县委副书记,那时的你是多么的锋芒毕露,跟谁都敢杠上一杠,这才过了多少年,身上的棱角就给磨得一点不剩了?就算咱这官不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也没要这般委屈自己。”徐怀远听闻后,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听了徐怀远的话后,贺不凡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一把年纪了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这时,赵江河指着贺不凡说道:“贺书记,不管你年纪有没有到上限,只要你还在县委书的位置上一天,就该用好你手中的权力,我赵江河今天是汉源的市委书记,决不允许下面的任何县任何区再出现这样畸态的政治环境,党政各管,各司其职,这是必须要遵守的制度,谁若敢利用政治小团体架空谁,我赵江河第一个不答应。”
“贺不凡,你给我听好了,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三个月之内不能把平度县的政治局面带回到正轨上来,那你也就不用等到年龄上限了,直接走人就是,当然,你要是有任何困难,或者任何阻碍,完全可以跟我提,只要你说的事实,只要有利于发展,我一定支持,大不了我把平度县的常委班子全部给换了。”
说完,赵江河重重一掌撩在桌子上,厉声问道:“贺不凡,你听清楚了吗?”
“赵书记,我听清楚了。”贺不凡沉沉一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