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丢出一套自己的“大道理”:“尤记得有一年,我爹爹带着他那帮伙计押镖在吴山就遇到山匪劫车抢货。其中一个伙计在抵御时就不幸伤重没撑住,他家里人一直怨怪我们。爹爹为此愧疚了很久很久,索性便让他儿子来镖局与我们一块儿习武......渐渐的那家人就没再怨恨过我爹爹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只要真诚相待,交付真心无愧于人,爹爹说哥哥们是秉承这点才被圣上予以器重。”
“我们穆家待人向来一片赤胆,无愧于心,当然我对你亦是如此。”
她认真地盯住他强调,贴近灶火边的脸颊被映得粉嫩甜美,就像刚被浸了酒的水蜜桃。
他当然知道她为人是什么样子,从小就清楚的很。
他安静地听进她一番絮叨不休,看穿她试图也在表示自己本心未变。
说白了,穆家一家子传承来自江湖的忠肝义胆,好在她那三位兄长步步为营,但凡不学多个算计心眼在朝堂里迟早会成为被奸臣诬陷的对象。
唯独他身旁这只大馋猫还学不乖,未曾领教风云变幻这句话的真谛。
在她眼里程邝是太子亦是好友,是大郡未来的希望本就应该尊之敬之。
但是,反之呢?
其实他只是不想承认,实则是在嫉妒她与程邝之间的相处默契。
大锅里的水几乎都要烧干了,竹子架上的鸡架子也早被熏得黑乎乎的。
但此刻屋内温暖如春,将子夜的冰雪隔绝在窗外。
“对了,还有那个......关于我打死熊那件事儿,我可以再和你解释一下前因后果的......”
她忽然语气轻飘飘的,一双藏在虎头帽檐下的桃子眼闪烁着犹豫不定,似乎是担忧他不愿意听。
“还需要解释什么?我绝对相信你的身手能轻松打死一只熊或者一头老虎,毋庸置疑行了吧?你大可不必刻意在我面前显摆你的力气天下无敌。”他心口不一的往灶头里不断猛添柴火,让燃旺的灶火继续熏热屋内。
“我不是要显摆什么,只是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四年未见,但我从未忽略过有关你家的任何消息。再见时我却对你中毒一事毫不知情,你却还帮我暗中教训了编歌谣的刘义他们,我不想与你有任何误会,让你认为我是他们歌谣里那个蛮横暴躁的女怪物。”
她边说边感激的拍拍他肩膀,没注意力道险些把他给拍到灶炉里头。
揉揉被拍疼的肩脊,他保持戒默不言语。
他又怎会不知她嘴上总说不在意流言蜚语,事实上为自己身负怪力被他人避嫌嘲笑难以启齿。
既然改变不了众口悠悠,那就按他的做法:见一个打一个,以儆效尤。
耳边再次扬起她的声音:“此事是因当初哥哥们都已经出发前往大郡任官司职,爹娘分身乏术,镖局里一时无人接管生意。两年前,只能是我与龙师傅带队押一趟镖。谁知山路途中竟遇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头黑棕熊,它或许觅食的时候被我们的车队惊到。发了疯又安抚不成,处处撞人咬人。你不知道,那棕熊站起身能有一人多高,像座山压下来把我们的商货都给毁了一大半。”
“然后呢?”他扯了肿痛的嘴角,有些听起了劲。
“你可知那头熊像服了疯药那般,赶都赶不走还见人就扑的就耗在我们这儿了。龙师傅和其他镖师伙计们与它周旋很久,好不容易才将那熊用树藤给绕住,谁知它居然使劲挣脱藤条就朝龙师傅扑了过来......”
她绘声绘色的那这段惊险历程当段子来讲。
“那后来又如何了?”
“我第一次离野山熊这么近,它还朝我这边冲了过来。龙师傅为了不让熊伤到我,直接冲上去挡下还险些被它咬到胳膊。我趁着龙师傅按倒它的时候骑到熊背上抡起拳头就去打它脑袋......”
“你还真的赤手空拳打熊......虎啊你......就不怕被它给吃了?”听得他都为她胆战心惊一把。
“那不然呢?再迟疑半刻龙师傅可就真没命了,他也算我的长辈,我的拳脚功夫都是他教的,他有性命危难时我怎能不顾。”
“后来我真的是顾不上别的,心里就想着一定要保住龙师傅的命。于是我就死死勒着熊头不撒手,什么都不想就用拳头使劲锤它的头,一直锤直到它不动了为止。最后伙计们全上来一块儿帮我摁住了它,龙师傅还拔刀狠狠扎了几下确定它毙命才松了手。”
他也随她说完了结局才松口气。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朋友之间就不应有什么隔阂。并非是要显摆我自己,也不是逞什么英雄。其实我还被熊挠伤了左肩差点废了一条胳膊,躺了一年才找大夫接上的骨头。对于我来说这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我就是身体比一般人结实一点罢了,哪有传闻的这么神。话传的多了自然就有人会专挑重点来说,加上镖局伙计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久而久之就成大伙儿口中这般女怪物。”
说完,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似乎对这些传言真不在意,唯一在乎的是他人的生死安危。
但是,她偏偏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生怕他听信了传言如同别人那般对她另眼看待。
他们都各自在意对方的想法,小心翼翼又不知自处。
“所以呢?姑娘家最忌讳身上留疤,我看你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大笨蛋!”
他斥责着,又对她一腔热忱无可奈何。
她大方笑着再使劲拍他肩膀一记。
“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留个疤又没丢了小命。这叫齐心协力其利断金,咱们是好朋友,我救过你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经过熊那次,我更觉得性命尤为重要,所以你有危险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放心,有我罩着绝不让人欺负你的。”
身边燃烧的灶火映着她的颜,在那顶火红的虎头帽下一簇簇跳跃显得明艳如昼。
他觉得膳房里过于闷热,灶里火势正跳跃着......
“对了,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的木头递给他:“半年前我就做好了的,就是一直忘了拿给你。”
细看才知道手里这坨东西是木头凿刻出形态的一只小鹿,封存的记忆一下子就让他和那只死去的小鹿合并。
虽然做工极差,但是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用刀刃一刀刀刻出来。
虽然成品实在不怎么好看,但是对她来说是难得细心。
他眼中忽然闪着光就和那灶火那般明艳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