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萧澍在房中辗转醒来。
环顾窗外院落,那被血杉树树荫密实遮挡的暖阳正努力从缝隙中映射落入铺满薄雪的地砖。
房中是习以为常的光亮微弱,榻边放置的炭炉恒暖着。待完全清醒后,他不由揣摩自己昨夜何时回来又是怎么回来的。
最主要的是,他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穆颜呢?她有没有回府?
记得昨夜他们一直窝在那间后厨里未再离开。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靠在灶火边的草垛上,听她一直追问着自己大郡有哪些吴州城内没见过的街景与美食,以及宫中其他妃嫔是不是没有他三位贵妃姐姐们那般倾国倾城?还提及若有朝一日她哥哥们忙完公务,顺带把她也捎去大郡瞧一瞧,等她当上镖局大当家的时候她要游历江湖,研习各门武学,致力把威武镖局的名号在大郡威名远播。
确定是听过三更天的打更声,他实在被问烦了也听困了,经不住困倦便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嘴皮子停不下来的她,直到瞌睡沉重到听不到她喋喋不休的絮叨为止。
“公子醒了,今日身子可有何不适?”这时,候在帘幕外的两名小厮听到床上动静后,便主动进屋上前伺候小主穿衣洗漱。
“昨夜,我是何时回房的?”他直接切重点问。
“公子是约莫夜里丑时才回的屋,那时候小的们也才陆续忙完太子别苑里的布置,路过后院恰巧就遇到四小姐将您从膳房给背了回来。公子当时睡得沉许是累了,咱们俩便从四小姐那儿将您接了过来。”
“你们是说她背我回来的?”他不觉声量高了几度。
“对啊,小的们亲眼所见。穆家四小姐果真力大如牛,背起公子走路都不带喘口气的,稳的很啊!”
小厮们双双竖起大拇指。
“谁说不是呢,整个吴州城上上下下早知四小姐徒手打死熊,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事儿呀,背起公子自然是更不在话下啊!小的们见了也不奇怪了,只能说连男人都对四小姐自叹不如。”
“四小姐如此青雉年纪就身怀孔武蛮力,将来整个吴州城都没男人是她对手。”
“可不是吗,以后谁家爷们娶了她怕是得早早先立遗言一封存枕头底下备着。指不定哪天稍有不慎被她一拳失手打死得不偿失,棺材本都凑不齐了。”
“哈哈,那你说吴州城又有哪个活的腻烦的敢找她当媳妇?”
“怎么没有?喏,就只除了她镖局那个丁袁二愣子傻不拉几的天天追着跑,还有谁敢要?”
“你也看得出来那傻小子喜欢四小姐啦?丁愣子他就得一身无脑蛮力,将来若真的入赘穆家我认为倒是有些可惜四小姐的容貌了......”
“啊倒也是,还别说四小姐虎是虎,稍加装扮,言行举止规矩些可不比大郡的贵女们差半分。”
两小厮似乎是找到话题了,相互附和着八卦不断。
“闭嘴!”
大声斥住小厮的无理调侃,他极其不悦。
“什么入赘?又有他丁袁什么事?”
“公子息怒,我们这不是也是听隔壁的一耳朵闲话了么......威武镖局前几年就这样说了。”
随即他愤愤才想翻身下床,突然顿觉腹腔一阵绞痛难忍。
晕天转地之间,人立刻滑落趴卧在榻边。
眼前昏眩,不由回到曾经四年前熟悉的场景。
那时,他身处一间四壁空旷的幽闭暗室内。
不明缘由的,隐约只见有只手在暗处伸出,端着一碗燕窝甜汤内倒入粉末,将被袭击后倒地,昏迷无力的他强行灌下。
那碗温热的甜汤入肚后,他随即全身像是被针扎似的痛,至猛的毒药迅速无情地啃食着他那幼小且孱弱的生命。
而在他耳边则回荡一道森冷的声音:这是你为她们三个贱人应受的报应......
记忆中断后,那道声音也分辨不清究竟是谁。
终归是他命不该绝,却从此在心中遗留巨大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