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蒙格特所下的时间诅咒，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正是有了寿命的区别，才让我们更好地分清什么是创世神天生就有的，什么又是在创世神死亡之后重新生长出来的。”葛瑞克神色复杂地说道。
“那些依旧可以永生的神灵，正是创世神原有的部分。而像我们这样因为时间之桥被修复，而被剥夺了不死能力的新生者，其实都是后来在创世神残躯上所生长出来的产物。”
“我们的不死性是窃取了创世神的权柄而得来的一种假象。当潮水退去之后，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岩石也就被显露出来了。”
“……先天的神灵和后天的生灵在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你应该可以理解吧？”葛瑞克问道。
“当然！”迪奥点点头。
“而现在，这颗大脑做到了由后天生灵转变成了先天神灵的转换。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壮举！现在你能理解它的伟大含义吗？”葛瑞克激动地说道。
“……”迪奥也瞪大了眼睛。他总算明白大脑的含金量了。但很快他又皱眉问道：“你是说这颗大脑算是先天神灵？但是它并没有什么威能，反而相当脆弱。像我这种后天生灵也可以轻易毁灭它。而先天神灵不应该是不死不灭吗？”
“这就涉及一个质和量的问题了。小溪中的石头会被磨平棱角。这并不是因为小溪的质有多强，而是因为它的水量太大了。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事实差不多就是如此。”
“如果将这个大脑放大到月亮那么大，也许你就能体会到先天神灵的威能了。”
“而且很多先天神灵显得弱小，就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大部分转移到了世界之中，他们是构成世界的主体，而残留下来的部分才组成了他们。”葛瑞克说道。
“就拿祖灵之王来说，他的生命力已经被黄金树所窃取。黄金树其实算是异常强大的后天生灵，它是可以被消灭的。但是祖灵之王就不同了，他哪怕死去也会重新生长出来，因为他是生命的象征。”
“同理的还有死亡双头鸟。她的力量可以被窃取，但她却永远不会死。”葛瑞克认真道。
“原来是这样？黄金树那么强大的存在，居然也只是后天生灵吗？”这一点让迪奥相当惊讶。
“没什么好奇怪的，其实黄金树采取了一种相当聪明的办法，它通过赐福的方式将自身的生命力播撒了出去。”
“这看起来是一种很蠢的行为，但实际上，它却与普通众生都绑定了。”
“也就是说，只要体内蕴含黄金树赐福的人，他们的生命力也在反哺着黄金树。”
假如某一天我们和黄金树彻底决裂，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杀光地面上所有含有赐福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它拔除。
“这……”迪奥瞳孔一缩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黄金树为什么会衰弱呢？就是因为玛丽卡打碎了艾尔登法环吗？”迪奥问道。
“这只是一个表象而已。其实真正重创黄金树的原因是……黄金树的生命循环系统被打破了。葛德文成为太阳之后也在无形之中掠夺本属于黄金树的生命力。”
“黄金树的权柄被分走了一部分，所以它才显得有些衰弱了。而玛丽卡也趁着机会打碎了艾尔登法环。当世界分裂成无数份之后，黄金树的影响力就更弱了。”
“就像我们虽然可以同时投影很多，但我们也不会经常这样做。因为这样会使我们分心。黄金树也是如此。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到了极致。他对于生命力权柄的掌控也下降了很多。”
“好像确实如此，毕竟你甚至都破解了黄金树的一定权限。”迪奥说道。
“不，破解那个权限其实是一个陷阱。我现在已经放弃破解了。”葛瑞克摇头。
“额……是因为我和梅琳娜……”迪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当时的你们做的很对，如果没有你们的威胁，我恐怕会在那条错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想来，当时的我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葛瑞克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
随后迪奥略带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关于那个大脑，你准备如何利用呢？要把它切片研究吗？”
“不不不！那样做太浪费了！虽然我们一定会取样，但也不可能全部切了！具体情况需要等我研究一番再做决定了。”葛瑞克说道。
两人心灵通话的交流速度非常快，不过在旁观者实验室看来，这两人的举动就有些暧昧了。
葛瑞克将手搭在迪奥的肩膀上，然后含情脉脉地盯着迪奥，迪奥也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咦？”实验室挠了挠头，他感觉现在的情景，和之前自己在公园里与那位小姐姐共处的情况是一样的。这种行为难道代表着某种特别的含义吗？实验室非常好奇。
不过好在，他们对视了5分钟后总算是不再对视了。
葛瑞克拿着那个大脑走了，而迪奥则带着实验室来到了一处整洁的房间之中。
“接下来你就住在这里吧，你现在还是个孩子，最重要的应该是去上学！我会给你安排一些可靠的老师的。”
“另外，你现在连接着心灵网络的备用网络，你的位置会被实时定位。就算你跑了，我也会迅速把你抓回来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迪奥严肃地说道。
“哦~”实验室乖巧地坐在了床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另外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对你的心灵进行审查，在确认你身上没有那只怪物所留下的后手后，我们会真正地接纳你。”
“哦~”实验室看起来一点都不排斥这种相当恶劣的监禁行为。
迪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相当过分。但是面对那只诡异的怪物，迪奥还是觉得严谨一些会更好。
与此同时，葛瑞克那边也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研究。他暂时没有将大脑的消息告诉那些梦境半神。
毕竟那些梦境半神虽然善良，但也很容易扯皮。他可没那种空闲和他们浪费时间。
葛瑞克将大脑放在仪器之上，然后用细微的针穿刺大脑提取了一些组织。
整个过程他做得非常小心，生怕彻底损坏这个来之不易的大脑。
不过他的担心明显有些多余，这个大脑的顽强程度确实远超了他的认知。就在他提取了一些组织后，那个大脑就迅速复原了那道伤口。
“果然！它还是活的！”葛瑞克的眼中散发出精光。
他把采集下来的大脑组织放进机器中进行了分析，这种分析需要一段时间。而葛瑞克趁着这段时间将大脑放到了一处特制的游戏舱中。同时他还为大脑提供了一定的魔法能量。
特制的游戏舱之前是用来放置猴类大脑的。葛瑞克通过对猿猴进行实验，才最终生产出了不用开颅就能连接神经的奇特游戏舱。
后来这个特殊的游戏仓就被葛瑞克放在实验室中当收藏品了。他没想到今天还有用上的一天。
在用魔法能量激活了大脑之后，葛瑞克通过仪器显示出了大脑所看到的画面。
在画面之中，葛瑞克看到了两条大白腿正搭在浴缸之上。这个画面好像是某位女性沐浴时的第一视角。
“咳咳！”葛瑞克急忙刺激大脑切换画面。
很快画面的场景又变换到了花园里，随后一位英俊的男子缓缓走上前来，靠近了屏幕。
“额……”葛瑞克有些尴尬，这好像是情侣日常。
不过他看着这位英俊的男士有点眼熟。他将男士的面部特征截下来，搜索了一下。随后就得到了一份比较详细的资料。
“神皮夫人的丈夫？看来这颗大脑确实是神皮夫人的无疑了。”葛瑞克想道。
“这颗大脑好像一直处于梦境之中，只要有魔法能量刺激，它就会自行激活上演梦境。也许在梦境之中神皮夫人依旧认为自己还活着吧？”
“不对，此时的神皮夫人还有自我意识吗？”葛瑞克摸了摸下巴。
随后葛瑞克试着给这个大脑装上了人造发声器和一个人造耳朵。这个发声器会将大脑想要表达的事描述出来，而人造耳朵则可以将外界的声音转化成大脑能读懂的神经信号。
做完一切后，葛瑞克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大脑的面前。
“你好，神皮夫人，你现在可以听到我说话吗？”葛瑞克问道。
“葛瑞克？你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是葛瑞克。”人造发声器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女声。
“哦？你现在难道还有意识吗？”葛瑞克兴奋起来。
“已经没有意识了，现在的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已经死了吗？现在你的反应是大脑的一种条件反射吗？”葛瑞克问道。
“并不是，现在的我只是一块时空碎片所蕴含的信息而已。我的一生都已经记录在大脑之中。我无法超脱里面的内容，我只能困在这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过去。”神皮夫人说道。
“我不太清楚你在表达什么。可以说的更仔细一些吗？”葛瑞克问道。
“其实很好理解的。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我便是书中的人物。其中有好几页是记录关于我的事情。而书中的我发现了这一点，我将有关我的所有信息都浓缩到了一起。”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葛瑞克问道。
“意义就是我有了另外的视角，可以更清楚地观看这个世界了。”
“我发现每个生灵其实都是相当独特的存在。将他们所有的信息汇集在一起后，就组成了这个缤纷的世界。”
“其实站在这个生灵的角度来看，他在这个世界中所遗留下来的所有信息。组成了他本身的内心世界。而其它他无法关注的信息，对于他而言是不存在的。换句话来说，我心即世界。”
“现在的我正在属于我的世界中游玩。我可以随意穿梭到我生命历程的任何一个节点去体验它。”神皮夫人说道。
“可是，你这样的局限性也太大了。你无法再探索新的世界了！”葛瑞克说道。
“确实如此，虽然在我的世界中，我的体验是无限的，但我却能深刻地感受到我的有限。我只是一个书中人物，我所能经历的事情都已经被写下来了。其它我所不能经历的事情，我也无法再去体验。”
葛瑞克闻言摸了摸下巴，他拿出了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阅读给神皮夫人听。
“对于这些新的研究成果，你有什么看法吗？”念完之后，葛瑞克向神皮夫人提问。
“很抱歉，我根本无法理解你的这些知识。”神皮夫人说道。
“怎么会呢？这些知识依照半神的智力应该并不算难吧？”葛瑞克不解道。
“这不是难度的问题，而是我的有限限制了我的认知。我无法理解在我死后产生的那些研究成果，哪怕它们非常简单，我也理解不了。”神皮夫人说道。
葛瑞克不信邪地又念了一些研究成果，但可惜的是，无论多么简单的理论，神皮夫人都听不懂。
直到这时，葛瑞克才意识到了神皮夫人所说的有限到底是什么了。
看来神皮夫人确实是死了，没有意识的她无法再理解和学习新的东西了。
“这就是死亡后的世界吗？如此的乏味……”葛瑞克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恐惧。他一直觉得死亡是一种浪漫，是一种新的开始。但现在看来，死亡其实是一种枷锁。如果自己死后，也会在某个世界中不停地徘徊。那将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情啊！
“你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会不会感受到痛苦呢？”葛瑞克神色复杂地问道。
“痛苦其实是生者才害怕的东西。对于我而言，痛苦其实是非常有趣的体验。我刚才也说过了，虽然我只能在我生前认知的世界中活动。但是我的体验却是无限的。直到我死后重新回顾生命之时，我才发现有非常多的细微体验，是我生前从未注意到的。”
“在重新体验过这些细微体验之后，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生命的完整性。一个生命如果在一出生时就死去了，那么它确实值得同情。但是一个生命如果没有了死亡……那它也不会回归完整。”
“……”葛瑞克用双手捂住了脸，他无法理解神皮夫人所说的这些话。这让一向自诩天才的他陷入了苦恼，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其实不只是死者有局限，生者亦是如此。对于生者而言，他们是无法体会死者所能理解的事的。
“呼~”葛瑞克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看向神皮夫人的大脑，眼中露出了一丝尊敬之色。
在之前他是非常鄙视神皮夫人的，他觉得神皮夫人的智商非常低，简直就是半神之耻。
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神皮夫人绝对是有大智慧之人。她的智慧不体现在学术知识上，而是体现在对生命的探索上。在这方面她绝对已经走到了前列。
“神皮夫人，我想知道该如何变成你现在的状态呢？”葛瑞克问道。
“成就完美的心灵半神，将自身心灵完全整合之后，坦然地面对死亡就可以了。”神皮夫人说道。
葛瑞克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发现之前自己的认知其实是错误的。他以为自己发现了永生之法。但现在看来他要让迪奥失望了。
不过同时葛瑞克又有了另一种明悟。也许那些先天神灵，早就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