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并未进入安宁。
霓虹灯渲染的街道上,依旧是沸沸扬扬的人群。
有忙碌,有清闲,有清贫,有迷茫。
各种各样的人,汇聚在了一起。
当然,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交集。
“今天只有一个人吗……”
一个人走在路上,用他的双脚,和周围那些乘着平衡车和悬浮滑板的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但是没有人注意他。
他茫然的走着,尽管身旁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在一个路口,转弯,方向向下。
这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阶梯口,从远处看,完全会因为建筑的视线遮掩而忽略。
他踩着阶梯,不断向下。
掰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今天是五十,这周一共是三百,上周是…”
那双穿在脚上的皮鞋,踩在阶梯上,发出着清脆的响声。
“房租是五千,水电是…”
仔细看的话,那双鞋子,似乎是其一身行头里最为昂贵的。
“还要扣掉药费,药费…”
阶梯不断向下,昏暗的空间里,墙壁上的风扇正在呼呼的旋转,不知道为谁而工作。
“说起来,我今天吃药了吗?”
一些碰撞声接连响起,那是一只只老鼠在跑动的途中,撞倒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垃圾。
“……无所谓了……”
那些垃圾被凌乱地扔在地上,散开,布满一切。腐烂的气味在地下弥漫,吸引着一只又一只同样喜欢这份气味的苍蝇,汇聚于此狂欢。
那人终于是走完了长长的楼梯,他站在地面上,平淡地看着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到一个长椅旁,坐下。
呜——
仿佛有一股空灵的声音从未知的角落里传来。
在这没有灯光的昏暗地下,夜的味道,到处都是。
那人目视前方,如果其真的在看的话。
一切,漆黑无比。
呜——
那空灵的声音又响了一次,但这一次似乎多了几分真实。
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拿出了一个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几秒后,又拿了起来。
开屏。
光线出现在地下,照亮了这一小片的区域,也让他闭上了眼。
直到又是一声空灵之音响起,他才缓缓睁眼,去适应这突然出现的亮光。
看了眼时间,22:53。
目光下移,看向了手机的屏幕。
壁纸的背景是大石碑,在无数充满科幻色彩的交通器具环绕下,夺目,且高大。
而壁纸图片的主体却并不是那个石碑。
而是一个脸上带笑的年轻人。
无光的瞳孔继续看着。
那份笑容里,带着一股朝气,带着一股活力。
呜——
那声音又来了。
不过这一次,响得格外清楚。
他抬起了头,因为更强烈的光照了过来。
呜——!!!
列车,开了过来。
它浑身发光,但也只有光,那耀眼的光线将车身完全遮住,让人看不清它的外皮上面有着什么。
他站了起来,上车,又重新坐下。
车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零星的几人。
几个面相不善的人坐在一起,双手抱胸,目光带着火。
一个抱着公文包,但是衣服满是补丁,身体还在不断颤抖的家伙,独自坐在了一边。
而他,也是一个人,瘫痪似地坐着,听着列车轰轰的车轮声,听着那挂在高处的电视声。
“据悉,本日哥谭市一共发生了三起枪击案件,一次纵火事件,以及一次严重的银行抢劫案件。
其中,银行抢劫案件,已经由来自利安德因教会的斯卡雷特教皇解决,根据报道,教皇小姐是受本市韦恩先生的邀请,来参加本次即将开放的遗迹活动。
而其他事件,由本市最正义,最强大,也是最神秘的英雄——面具人,全部解决……
我们来看下一则新闻,有关名为霓虹灯式恍惚综合症的研究有了最新的进展,据相关专家说明,该症状是由于长期处于光暗交错替换的环境,导致的大脑皮层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其主要表现有,时不时的失忆、混乱感、四肢无力感、以及……”
他任由声音进入耳朵,随意地听着。
车身在摇晃,他也在摇晃。
渐渐地,这份不轻不重的摇晃,似乎令他汇聚了一股困意。
眼睑,变得好重……
好重……
好……
……
“先生!我来为您提包吧?”
“不需要。”
“唉!这位先生,需要去市中心吗?我这里有最快的交通渠道!”
“不,不用了……”
“这位小姐,唉!小姐?小姐!”
“……”
“(和谐)!!”
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这群都什么人啊?!一个个的,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没办法,特殊时期嘛。”旁边递过来一支烟,“谁叫咱们这运气好,出了个什么遗迹。”
“遗迹?呵~”拇指和中指一搓,一团火突然亮起,点燃了烟头,“当初说得什么好听,每个觉醒的能力者都可以下遗迹,结果呢?还不是(消音)被那群(自由)给独占了。”
吐出一口烟圈,他耸耸肩:“你今天拉到几个?”
“如果我拉到了,会在这里和你扯淡?”将烟头伸过来,“喏,借个火。”
前者十分随意地又是一搓,火光随之亮起。
这团火焰,随风自动,发散着属于它的光芒。
而这份光芒,在大都市的炫酷霓虹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您现在能看到的,就是哥谭市最著名的景点——大石碑。”
远处,一名导游带领着一众游客,介绍着身后那巨大的石碑。
并且,一眼看去,不止一批游客队伍。
“咋了这是?一个破遗迹还带动旅游业了?”
“那倒不是,那些人又不是来参加遗迹活动的。”将手中的烟头甩了甩,“他们啊,多半是来看”
刺耳的刮擦声响起!
令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捂上了耳朵!
只见地面的马路上,一俩汽车正斜着贴在地面上,拉出一条条带着浓重柏油味的火花!
“哇嗷!冲!!!给我冲!!!”一个人用狼蹲的姿势贴在汽车的上方,举着手,疯癫似地大叫。
道路上的其他车辆都在避让,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避开。
比如那些游客。
巨大车身拖着背后的火花,像一只庞大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冲向人群。
尖叫!
接着是一阵气浪。
疯狂的飙车族,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
“没事吧。”
磁性的声音,伴随着一只手,伸向一名瘫坐在地上的少女。
她抬起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我……”
“没,”
“没有…”
话筒被收了回去:“好的,各位观众,我们今天采访结果,依旧是零零零哦~没有烦恼、没有困难、没有压抑呢~”
一名打扮花哨的女主持人,正对着摄像机,用极为夸张的姿势,播报着刚才的话题。
另一边,正在实时关注弹幕的工作人员却是面露难色。
“啥啊?这不又是虚假报道吗?”
“咋就没烦恼了,这说得啥啊?”
“零零零,你也想建立鲜血王朝?”
工作人员有些难堪地看向一旁的人:“头,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反响好像越来越差了。”
“啊没事没事,不就一群破网名瞎发什么胡话而已,继续报道就是了。”那大腹便便的人十分不耐烦地挥着手。
“可是……”
“可是啥?该怎么做要我教你吗?啊?!”
“……是,是。”
他打开了电脑的另一个界面,手指,开始敲击键盘。
一行行弹幕覆盖了原先的内容。
“咋就虚假报道了?我就是没有烦恼啊!你咋不说是你自己有问题呢?”
“你不要总是往那些坏的地方看,多去看看那些美好的东西!”
“你不了解哥谭你不要妄下断论!”
“三个零,我觉得,这就是一种自信!”
“给世界一点小小的哥谭震撼!”
渐渐地,弹幕的声音被覆盖。
那位花哨的主持人,依旧在进行着她的表演。
只有一开始被采访的那人,被遗忘在一旁,无人在乎。
无言,也没什么能言,他无声地离开,去往那个不被在意的阶梯口。
他的皮鞋依旧踩在楼梯上,发出声音。
哒。
哒。
哒。
下楼,坐下,望着黑暗发呆。
直到列车驶入。
上车,乘客依旧是昨天的面孔。
轰轰声取代了城市里的车鸣,在这空荡昏暗的地底,发出属于它的声音。
电视依旧开着:
“来自本台记者的前方报道,本次遗迹活动的展开即将在五日后开始,参加本次遗迹活动的势力,除了先前露面的利安德因,还有来自欧洲的殿堂十字军,来自埃及的金字塔原教主义协会,以及……
当然,除了参与的成员与组织,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一般觉醒者们。
本次活动的组织者,本市的领导者——卡尔斯·韦恩先生,先前也是公开表示过,本次遗迹并不再是属于独享的晚宴,而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盛宴。
详细情况请让我们联系前方记者奈尔,奈尔你好……”
他无力地坐着,疲惫感摧残着他的身体,就像是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正在他的心脏上一下又一下地工作。
半眯的目光看着周围,是列车上闪着的标语:
哥谭地下交通铁路,是您出门通行的不二选择!
还在未无法支付的起地面昂贵的通行费用而烦恼吗?无需烦恼,现在,地下通行它来啦!
感谢韦恩家族为本线路提供的所有帮助!
地下人!地下魂!地下地上一家人!
种种字眼,用醒目的红光显示着,就是那老旧的字幕屏像是不行了,一闪一闪的,晃得人刺眼。
但他还是要看着。
至少这份刺眼不会让他就那么睡过去。
“咳…咳咳咳!唔……”
耳边传来了咳嗽声,很难听,但也让他找到了一丝精神。
电视还在报道:
“今天,本市一共发生了五起枪击案件,根据统计,本市本月目前一共发生了根号三十三起枪击案件,就是否彻底查收居民持枪这一提案已经被城市代表提交。
除了枪击案件,本市还发生了两起绑架事件,一起车祸,以及一起恐怖袭击事件。
幸运的是,所有相关事件都被本市最正义、最强大、最神秘的英雄——面具人一一解决了。
目前,就面具人的具体身份已经成为了本市网络中的热门话题,关于其参与这些事件的具体意图也是众说纷纭。不过,更多的群众则是表示,对面具人呈支持态度,希望这位无名的蒙面英雄能更好的拯救哥谭。
接下来让我们看其他新闻,根据哥谭乐报社的报道,本次对市民的街头采访得到的结果依旧是零零零……”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失去力气,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只能保持着瘫痪的姿势,坐在这并不舒服的椅子上。
耳边,传来的声音令他分辨不清,究竟是电视的声音,还是剧烈的咳嗽声,还是列车的轰鸣声,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开始回想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哦,好像是忘了。
忘记吃药了。
不,又好像不是忘了。
“啊……”
张着嘴,发出低吟。
他想起来了。
自己,
已经没钱去买药了。
“喂。”
叫声将他拉回了现实,接着是一根烟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那只拿着烟的手甩了甩,接着很干脆地将烟塞进了他的手里。
感受着手中之物残留的温度,他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抽烟。”
“这样吗?”对方已经将烟叼在了嘴里,只不过没有点燃,“算是我这个过来人的经验,学学吧,至少能让你舒服一点。”
那份温度,令他感到十分温暖:“谢谢。”
“没事。”依旧叼着烟,“就是挺可惜的,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来这里站着的。”
“哈哈……”他轻轻地笑着。
对方也笑了俩声,将那根烟取了下来,夹在手上。
但它依旧没有点燃。
他有些不解,接着看向后方,问道:“贝叶斯先生呢?”
他的记忆不算很好,但他似乎记得,昨天,他们还是两个人一起的来着。
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对方的声音好像也抖了一下:“啊,他啊,他,啊,他……”
顿了一下,那根烟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又松开,重新叼在嘴里:“算是过来人给你的建议吧,少说话,少说不该说的话。”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继续看着对方,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那根烟,
叼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