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他真的寻到了什么呢?”
泛白的银光中,孔乙斯基似乎预见了未来。
死兆将至,罗杰斯福的命数已定。
两人便都不说话,沉默如雕塑。
……
圣格兰历二十一年。早春。
与死亡赛跑的罗杰斯福,寻觅到了【七重纱】
他很是振奋,告诉了天文学女教授,告诉了与他共同奋斗在偶学中的笔友。
罗杰斯福借走了一块可以去除偶力的伯罗石,想要以此来解析月光。
也托人告诉了孔乙斯基。
死亡,全都是死亡。
预见的未来中,有着无数变动,而唯有罗杰斯福的死亡这一点不可避免。
被折磨而死,心力衰竭而死,被格里高利杀死,甚至是滑稽而可笑的吃烤鸭噎死。
可以避免吗?既然可以预知未来,那么便能有人改变未来。
孔乙斯基想到了这句话,于是开始尝试着改变罗杰斯福死亡的命运。
命令教士们少去接触罗杰斯福,时刻关注着罗杰斯福的状况,跟随在格里高利左右,尝试说服他等到历史被寻到之后。
“既然如此,那便为我做事吧。”格里高利微微一笑,看着妄图变动命运的孔乙斯基。
“知道吗?教皇不再信任我,因为父亲的原因。”他随手拍拍葡萄架,圣光涌动,生出硕大的葡萄。
“虽然拉斯普京是个混蛋,甚至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买卖初夜权,欺上罔下,要求所有人都应该缴纳赎罪券,甚至要提高十一税,连我都不想与他见面。可是,他依然是我的父亲。”格里高利将葡萄放入口中,汁水四溅。
“尤利西斯,是他杀了父亲,可我不明白。”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无奈,“我们同属于教皇的派系,他是失心疯了吗?不久后,我可能便要回到晖城接受审查。你便留下来,当我的眼线如何?”
孔乙斯基沉默着注视苍翠的葡萄藤,漠然点头,应承下来。
一切似乎都在朝理想的状态发展。
可是主定下的命运,不容更改。
他再次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幽林,月光下,树叶在静谧的摇晃。
可是孔乙斯基明明记得,他只是在三重伟大的神像前祈祷啊?
发生过什么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脸部有些发痒,仿佛是蜘蛛在攀爬。
孔乙斯基下意识触碰着脸颊,滑腻的感觉令他打了个寒噤。
瞳孔不自觉收缩,他颤抖着,借着月光在幽林下观看。
那是数不清的血迹。
旁边滚落着一颗心脏,似乎在对孔乙斯基无声嘲笑。
那一瞬间,孔乙斯基有些想要干呕。
可是,他却有种仇恨消解的痛快。
两种情绪交织着,令他不自觉跪在地上,无声咆哮。
为什么?
他明白此事有蹊跷,可是在此刻,真相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罗杰斯福,已经死去。
“因为死亡是主的审判,又怎容他人亵渎?”
格里高利站在孔乙斯基背后,有些遗憾。
月光下,他的言语冷漠无比。
“不过你也算亲手了解这桩恩怨,立下大功。这样我也好向教皇请求,将你提拔。”
一只年老的手,拍着孔乙斯基的肩膀。
“不过是亲手杀死罗杰斯福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只洁白的蜘蛛,从格里高利的眼眶中钻出,掉到了地上。
它背部朝下,几只腿不停摇摆着,艰难将自己翻起,又顺着裤腿爬上孔乙斯基的背部。
可是二者浑然不觉。
这就是命运吗?
孔乙斯基颤抖着,灵魂之光似要破碎。
他的理念逐渐坍塌,曾经绽放的初光变得黯淡,如同明珠蒙尘。
跪下来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刺痛膝盖。
那是一个小巧的,无头无心的雕塑,沉默无声,却隐隐可见怒目。
耳边似乎传来古老的语言。
【罪与罚】
【生与死】
【恶与修罗】
孔乙斯基的脸色丑陋的如同魔鬼,而格里高利却已经向朝圣地走去。
他为什么没有死呢?
高天似乎有人在嘲笑着他的懦弱与愚蠢。
“看啊,这个人,既不敢死去,又没有勇气反抗三重伟大。”
当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学院,无数人都这样看着他。
他为什么没有死呢?
孔乙斯基日复一日的思考。他将这尊偶像寄给了远方的,那个名叫塞西莉娅的小姑娘。
他散布着自己的流言,并且给予赴往晖城的格里高利虚假的消息。
他支持校长将偶学发扬光大,从此孔乙斯基便不会再仇恨偶学。
从此之后,他的位阶不得寸进。
然后,便是一次故意的酒后吐真言,一次盛大的演出。
九年之后的春天,孔乙斯基终于也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死亡。
……
莉莉娅的双腿泡在水中,睫毛颤抖着,鼻息微弱。
她的身上布满红痕,皮肤青紫一片。
塞西莉娅就这样抱住莉莉娅,冷漠的瞥视一眼半靠在墙壁的孔乙斯基。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外面充斥着呼救与呐喊。
她正要走,便听见孔乙斯基那微弱的话语。
“天…体…仪。”
他的脑袋凹陷着,如同熟鸡蛋被剐去一块蛋白。
整个人皮青脸肿,显得滑稽可笑。
孔乙斯基嗫嚅着,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伯罗石来,颤抖着抛向塞西莉娅。
他的眼神黯淡,无声呢喃。
“主在祂的居所,将为你们指引方向。”
塞西莉娅瞪大双眼,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孔乙斯基的瞳孔慢慢涣散,嘴角强行勾起一抹笑意,缓缓沉入水池。
命运啊…
我们都逃不脱…
他溺死水中,如同饮下最后一杯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