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遗诏将自己真身葬于山中秘密之所,以衣冠归葬皇陵,估计他是怕被后世之人盗墓吧,因为他生前就颇喜盗墓,这路子他太熟悉了。
石勒驾崩以后,朝堂马上闹成一团,石虎命人该抓的抓,该杀的,凡是反对自己的,一律铲除。之所以还留着石弘这个傀儡皇帝,无非是稳定局面用的,有他在自己手里,很多臣佐投鼠忌器,也就不能立刻起兵反叛了,这样就给自己争取了谋划全盘的时间,正如张宾所言,石虎其人又狠又精。
左将军府也在发丧,适逢国葬,一切从简,所以府前冷冷清清,只能看见门前挂着的几个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
一副黑漆棺材子从王府出发,此时正是深夜,街上无人,四处静悄悄的,按照风俗,棺椁需要先到佛图寺停灵消灾,再行下葬。
佛图寺后门已开,早有僧人在这里等待,指挥着家人将棺椁被抬了进去,停在佛堂东侧偏殿。
棺椁刚落地,便有人上来,趴在棺椁上,一边敲击,一边轻声呼唤:“王将军,到了!”
接着棺盖被打开,王安从里面坐了起来,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搭话之人正是义侠孟曾,他点头道:“接到您的飞鸽传书,我们就开始安排,都准备好了……”然后扶着王安从棺木里面走了出来。
王安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要马上转移小主人,下江南!”他眼神坚定,道:“石虎不是陛下,生性多疑残暴,若被他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孟曾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趁天还没亮,抓紧准备,子时一到,王安又躺回了棺材里……
很快王安将军的棺木到了北城门,守城之人也听说了王安将军暴毙之事,开棺看了看,见王安面色苍白躺在里面,没怎么检查,一行人哭啼着通过了城门,向郊外行去。
行至岔路口,棺木再次停了下来,王安从棺木中爬出来,随后又拉出两十几岁的孩子,都是小光头。原来棺材是夹层的,两个孩子被塞在下面,王安躺在上面。
一行人兵分两路,家人带着棺椁继续发丧安葬,一路大哭小嚎撒着纸钱;王安等人则上马,带着两个孩子迅速奔往长江边。
那里早有江湖人士准备的小船,在江边等候,两相见面,也不废话,火速上船,乘风破浪而去。
船舱里,两个孩子迷迷瞪瞪,紧挨着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先塞进棺材,又被带上了船,但是他们都是聪慧异常的人,这里面肯定有大事,关乎自己的安危。
这两个孩子就是十三岁的祖道重和十岁的石勒之孙小和尚。
王安手按着佩剑站在舱门的位置,警惕地向外望着,仔细地听着动静,许久,祖道重问道:“将军可是王安吗?我听孟曾说过,您救了我?”
王安闻听,赶紧转过身来,单膝跪倒,道:“王安叩见小主人。”
祖道重则慌忙跪下还礼,哭道:“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怎么还敢接受敏的叩拜呢?快快起来!”
这时那个小和尚,抓了抓脑袋问道:“王安将军吗?怎么回事呢?我为什么在这里?你能告诉我吗?”
王安赶紧以膝为腿,爬到他跟前,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王安叩见小主人。”
唬的小和尚,“妈呀”一声跳了起来,道:“你快起来,莫拜我,我怎么也成了您的小主人了?我也不认识你啊!”
王安并没有起来,而是跪得笔直,把两人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小和尚听后,突然哽咽起来问道:“那我母亲后来怎么样了?她为什么一直没来看我呢?”
王安叹了口气道:“逍遥妃体质孱弱,又受了惊吓,后来听说你父亲石兴病故了,更加伤心欲绝,生下你的没几天就去世了。”说完王安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放进小和尚手中道:“这是逍遥妃让我给小主人的……”
小和尚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下来,左抹一把,右抹一把,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嘴角绷得紧紧的。
许久祖道重突然看向小和尚,喝道:“你就是石勒恶贼的孙子?杀我全族一百余口,我岂能容你活在世上!”然后眼露凶光。
他突然拔出王安腰间佩剑,直向小和尚,小和尚竟然没有躲闪,而是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叹了口气,道:“你杀吧,我乃石勒长子长孙,受得起你这一剑,杀了我以后,希望你能好受些,受了你这一剑,希望至此,咱们两家恩怨全消……”
王安赶紧起身握住祖道重的手腕,跪地哀求,道:“两位都是我的小主人,都是王安要舍命去救护的恩人,望小主人看在王安一片忠心的情分上,饶了小主人吧!”
祖道重眼含热泪,他想起了自己全族惨死之状,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和尚碎尸万段,以血家仇。
但是同时也想到了这三年来的朝夕相伴,两人一起听大和尚讲经,一起跟着护院武僧习武,尤其是刚到佛图寺时,小和尚对自己的安慰和照顾,可真是无微不至,没有他的陪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过那些段黑暗的时光。他比自己小,却比自己还要豁达和懂事,祖道重持剑之手不住颤抖,眼泪扑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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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趁机夺下宝剑,道:“陛下耳目众多,早就知道了小主人被我救下,一直佯作不知,想放小主人一条生路,看在他这一丝善念的情分上,您就放了他的孙儿吧,而且有可能这也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了。”
祖道重不解道:“你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是皇帝吗?有很多子孙啊。”
王安叹了口气道:“小主人有所不知,陛下驾崩,他的侄子石虎迟早都要反叛夺位,肯定会斩草除根,他怎么可能让陛下有血脉存世呢?”
祖道重闻言,突然哈哈大笑道:“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好吧,小和尚,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与计较了。到了江南,你我分道扬镳,此生再不相见,若再见面便是我取你性命之时!”
小和尚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大滴大滴落了下来,王安赶紧起来,把小和尚抱到了船舱的另一边,只身坐在两人之间,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王安心惊胆战。
经过数日江海漂泊,小船几经风雨,终于到了江南。
早有江湖侠士在南岸接应,祖道重伯父也派了家人赶来,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祖逖之子尚在人间,见面之后一顿抱头痛哭。
祖道重回归祖家,延续祖逖香火,没多久,江湖上便出了一个厉害角色,江左祖郎,手下不仅有大批江湖侠士誓死跟随,还有一些祖家军旧部将领前来投奔,成为江左盟主,号令江湖,威震武林。
祖道重长身玉立,文武兼修,也如他父亲一样,天生一副狭义心肠,最喜劫富济贫,但是终身没有出仕做官。他从伯父那里知道了父亲的故事,闻鸡起舞,中流击楫,大战石勒,收复河南,可是后来怎么样了呢?朝廷不重视,还受到了排挤,最后郁郁而终,他对这样的朝廷失望透顶,还是做个江湖盟主来得逍遥快活些。
而这边王安带着小和尚继续南下,去了巴蜀之地,终身在小和尚身边侍奉,极其恭谨守礼。在那里主仆二人落地生根,小和尚最终还俗,为自己取名石平,字义和。奉王安为义父,承继石勒香火,开枝散叶,到如今绵延七十余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