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老坟山山脚下时，已快接近晌午时分。
毒辣的太阳被雨云所遮蔽，林子里阴冷得很快，充斥着一股子泥土的腥味。
原本聒噪的蝉鸣声突然被掐灭，天地间一下静谧了起来。
一群黄皮子擦着孙见安的裤腿边，警惕且快速地蹿过。
它们成群结队，踩着满地淅淅索索的碎叶，钻进了深山老林里。
老坟山顾名思义，山上全是坟茔，常年都阴冷得可怕。
只不过坟地密集的区域也大多在老坟山的外围。再往深处走，可就是衔接着无穷无尽的十万大山了。
柳老祖宗领着孙见安，走到墓地外围的一处空地上。
他沉默半霎，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孙伢儿，就站在这，等我拜山。”
明明是树荫的阴凉处，孙见安脚下的泥土里竟然传来灼烧一般的刺痛感。
这片土地在抗拒着他。
柳老祖宗变戏法似的掏出块香案，又在其上摆好了炉子，插好香烛一类的物什，再将其点燃。
柳老祖宗站定后，面色凝重地作了一揖，抬眼问山头：“孙家能否向各位仙家求一缕命火，让这位孙家后生，得以苟全性命于这俗世。”
平日里热闹的山头，此时却没有动静。
所谓的仙家，其实是美誉，它们是老坟山里修道有成的各类山野精怪，动物之中，又以狐狸、黄鼠狼的灵性最足，道行最高，其次便是蛇蟒一类。
狐仙报恩、黄皮子讨封的故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这些动物颇具灵性，其命火更是能借渡一部分给凡人。穷苦人家可以借此发家致富，将死之人更是能强行续上一口气，重燃命火。
可须知这些动物们能够得道成精，自然不是凡俗的蠢货，不会轻易出借命火。
借出命火后，不单折损道行，两者的气运更在无形之中绑定在了一起。
相当于缔结了契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孙家当年庇护乡里，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恩泽可曾少了这片老坟山丝毫？”
柳老祖宗的嘴角已然有了几分苦涩。
山头仍然是没有回响。
那年烧到老坟山上的战火，用孙家人的几颗大好头颅，数泼淋漓鲜血才得以平息。
可我们就是不承这份情，你又能奈我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香炉里的三柱供香开始有了奇怪的变化。
烟气由白转黑，从渺渺直上云天，变为黑漆漆一片，低沉萦绕在地面，久久不散。
懂行的人便知道，这香火燃烧后，冒出的烟气大有门道。若是白烟袅袅便是吉兆，代表着福荫与认可。
黑烟昏沉便是凶兆。
往往会发生不祥之事。
两人身后的坟地底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像是有上百个人同时在讨论交流。
接着一个个灰白色的骷髅从土里爬出。
骷髅身上挂落着下葬时穿的寿衣，通体笼罩着似烟非烟的雾气，密密麻麻的灰色人影在其中交织重叠。
这是村民们死去多时的故人们。他们死后仍想要庇佑后代，于是便以魂魄之身修成这不人不鬼的邪祟，美名其曰：鬼仙。
这些鬼仙聚在一起，修行多年，仍保留着生前的灵智，其中道行深厚者唤作“碑王”。
各家碑王实力不尽相同，最强的便是乌家碑王。
足足有三境巅峰的修为。
“柳老头，别续你那孙子的命火了。”
“活在这世上蝇营狗苟，不如死了做个快活鬼。”
乌家碑王冷笑一声，白骨覆皮的骷髅手中阴气攒动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