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去,不忍再看李莲花的表情。
“没了?...”
是啊,没了。
在那一天,什么都没了。
他明明很清楚的,不是吗?
那瘦弱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李莲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气。
是他自欺欺人,是他妄念了。
“方小宝,你先出去吧...”
他很累了,他想歇一歇。
“李莲花...”
方多病鼻尖一酸,他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那些话都太过苍白无力,于李莲花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呜呜——”
狐狸精从屋外跑了进来,直到一路跑到李莲花的身边,才安静地坐了下来。
晶亮的眼睛看着李莲花好像一眼能望到他的心里。
李莲花抬手摸了摸狐狸精的头,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像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方多病出去了,李莲花失神地盯着房间的角落,思绪涣散。
莲花楼从前,有这么空旷吗...
他扶着床沿,缓缓挪动到了一旁的书桌边。
桌上,那人曾经为了替他解毒而手写的千百张药方工整地叠在木盒中,一笔一划都是她跑遍天南海北找到的一丝希望。
如今药方犹在,碧茶之毒已解,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将狐狸精抱在怀里,李莲花疲惫地闭上了眼。
顺滑的绒毛柔软又温暖,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当初那样的感觉了。
“狐狸精啊...”
“她不要我了...”
沉闷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哀求。
斯人已逝,心如死灰。往后余生,又有谁能来缝补这颗破败不堪的心呢...
滚烫的水滴落在狐狸精的后背,它无法言语,只能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无声地安慰着。
————————
天光微熙,初雪已至,今日的昆仑山似乎格外的冷。
“回来了...”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雪山,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大梦一场,眼前的楼阁像座巨大的牢笼把她圈在里面。
束于其中,不见天日,不得自由。
脚下柔软的绒毯挡不住冰雪的寒气,明明已在这里度过百年的光阴,可是这一次卿颜却体会到了那入骨的冰寒。
赤色的衣袂翻飞,她赤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恭迎族长游历归来。”
巨大的白鸟在天空飞翔着向她行礼,高亢的鸟鸣响彻昆仑,所有的族人都在为她的苏醒送上问候。
群鸟高鸣,声势浩大。余音在山峦的上空回响。
卿颜只是漠然地点点头,走向了天池。
她此番轮回消耗了太多,又失了精血对抗天道,若是再不养伤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没想到躲开了笛飞声和李莲花,最后竟是狐狸精来送她最后一程。
想起意识消失前手下那温热的,毛绒绒的身体,卿颜眼底浮现出一丝暖意。
狐狸精是李莲花捡来的,可是比起李莲花狐狸精更喜欢黏着她,小时候扑着她的腿要抱,长大了就成了她的小跟班。
只要她一伸手,总能摸到狐狸精凑过来的脑袋。
她的族人虽也有绒羽,可他们的绒羽大多冰冷又锐利,是战场上令诸多敌人闻风丧胆的致命之物。
而且对他们来说,触摸绒羽等同于冒犯,若非伴侣,拼个你死我活也是常态。
伴侣...
脱下衣袍,将身体浸入冰冷的池水之中,墨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
卿颜垂下眼眸,面上多了些不自知的落寞。
“李莲花...”
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心中的悸动便无法抑制,那带着些许刺痛的震颤叫她不知所措。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笛飞声应该找到他了吧,他和方多病之间的误会应当也解开了吧。
在最后的时日里,她避而不见,只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走了。
可是她轮回了太多次,这次逆天而行早已引起了那方世界天道的注意,她修为受阻停留至今,无法与之对抗。
被排异驱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许让李莲花慢慢熟悉没有她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想起自己消散时有些骇人的模样,她还有些庆幸,幸好笛飞声没有带李莲花来到那里见她。
之前被洞穿的心口还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卿颜总觉得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剜去了一块。
明明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该开心的。
李莲花活下来了,他可以选择做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天下无敌的李相夷,也可以选择做那个四处游玩,慵懒随性的李莲花。
她终于改变了李莲花的结局,可是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如此哀伤,胸口的痛楚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喉间的腥甜翻涌带着撕裂的扯痛。
红色的液体在清澈的池水中蔓延开来,如镜面一般的天池上倒映出她错愕的面容。
一滴如血般鲜红的泪自左眼滑下,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强烈的不安突然袭来,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没入了冰冷的池水里。
她的精血和碧茶之毒的解药融合在了一起,在一定情况下,她可以时有时无的能感知到李莲花的情况。
心口的疼痛几乎将她撕裂开来,这是来自李莲花的情绪。
他在难过吗...
“阿颜!——”
凄厉的声音穿过时空的界限。
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是幻觉,可是那声音中的绝望又是那么真实,像一把尖锐的短刃刺进心脏,割得她鲜血淋漓。
水花四溅,曲折的水波从天池的一角荡漾开来,一圈一圈结起了寒冰。
她近乎失态地从池水中站起来。
“李莲花?”
李莲花在找她,他很痛苦,他快要崩溃了。
强烈的情感顺着力量的链接传递,卿颜望着自己不自觉颤抖的双手,两行滚烫的清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她捂着胸口,无法承受的半跪在地。
共情愈发强烈,她的力量几乎在瞬间便失去了控制。
“啸!——”
巨大的飞鸟冲天而起,那一声长唳穿透云层,一时间风雪大作,乌云蔽日。
“族长?”
侍候的白鸟躲在山后,如此强横的威压几乎波及到了整个昆仑。
“快,去找长老,族长失控了!”
要回去...
要回去...
浓云翻滚,藏在空中的红色闪电压抑又可怖。
可是她已经看不见其他了,眼中的最后一点清明被吞没,属于她的劫终究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