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上记载的一些错误理念,却会一代代的传下去,如果当机立断加以遏制,恐怕要贻害千年万年啊!”
眼瞅着孙思邈那模样,是有几分请缨的意思,但他脸上流露出的更多的神情,却是难以遮掩的心灰意冷。
李斯文暗暗思忖着——瞧药王这副表现,应该是觉得自己老了,单靠自己一人之力,压根就阻拦不了如今风头正旺,且传播得愈演愈烈的《诸病源候论》。
也正是药王心里清楚,自己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所以这表现的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他心里急转,要是再任由药王这么自我怀疑下去,别说是自己嘴里的那劳什子医院了。
就是李二陛下亲自出马开金口,表示要严肃整顿、纠正如今医者间的乱象,药王都不见得会挺身而出,主动应下这门苦差事。
想到此处,李斯文当机立断,迅速调转话题,不再提那些关于医者胡乱开药,医界乌烟瘴气的乱象。
而是看似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刚才孙思邈明明感兴趣,但又再三缄口,避而不谈的有关《诸病源候论》存在谬误的这一问题上。
“想必,孙道长如今应该还记得,《诸病源候论》一书上认为,诸病源是‘人感乖戾之气而发,杂毒因暖而生’的观点吧。”
等孙思邈满脸自信的点了点头后,李斯文继续道:“但经过巢老与某针对这一观点进行的诸多实验表明——疫病其实是活的,而且从始至终就存活在我们生活的周遭环境中。”
“活的?”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孙思邈顿时一惊,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凝视着李斯文,急切追问道:
“此话怎讲,你又是怎么得来的这个结论?”
李斯文看了一眼正用手撑着脸,显得百无聊赖的孙紫苏后,淡淡一笑道: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之前,某与紫苏治退的疟疾了。疟疾的发病原理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寒热二气变化,而是因为‘夫疟疾皆生于风’。”
听到这话,想起当初在灾民营门口和他的那场争论,孙紫苏的俏脸上便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燥热。
狠狠瞪了李斯文一眼后,孙紫苏便迅速低头把脑袋埋在了袖子里,像是鸵鸟一样,试图以这种方式逃避现实,自欺欺人。
而心思全在李斯文话中的孙思邈,根本就没注意到孙女的异样,低声自语着:
“‘夫疟疾皆生于风’?但又不是《素问》上所说的,‘食疟、北疟、牡疟之类,皆寒热二气之变化也...’”
他不禁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可是这两种说法不是一样的么...”
一时间,饶是孙思邈这种学究天人的医道大家,也被李斯文这番看似前后矛盾的说法给弄懵了,完全摸不到头脑。
“是风啦,风中有虫!”
一旁的孙紫苏看不下去了,只见她一手捂着自己粉嫩的侧脸,一手轻轻蘸了些茶水,古香古色的桌面上龙飞凤舞,写了个‘风’字出来。
孙思邈微微眯起眼睛,一边捋着雪白如银的长须,一边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个‘风’字,陷入深思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斯文也不急,一直等到半晌后,孙思邈突然灵光一闪,拍桌而起,吓了两人一大跳。
“老道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这疟疾的病源是活的,是一种看不见的虫子!”
孙思邈满脸不可思议,手指着李斯文,声音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颤抖。
说实话,孙思邈早就料到了,李斯文的一番言论会语出惊人,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和巢元方的观点会如此大胆,离经叛道。
但这个猜想万一被证实,那么,传承了上千年之久的医道,可就要翻了天了!
面对孙思邈惊愕不已的凝视,李斯文却是脸色平静如水,语气淡定,轻轻点头道:
“嗯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嗯...某就这么和您解释吧,这疫病的病源,其实就和跳蚤没什么两样,都是靠着寄生在宿主身上吸取营养才能生存下去。”
“而且身上携带着跳蚤的群体与外人接触,那么外人就很大可能会被跳蚤传染寄生,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
“在某看来,跳蚤的传播机制与疫病并没有太大差别,但疫病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传染途径并不局限于人体接触,飞沫传染、水源传染...防不胜防。”
孙思邈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不得不说,李斯文借用跳蚤寄生的原理来解释疫病传染原理的方式,实在形象而生动,生动到让孙思邈有些不敢接受。
李斯文并没有给他留出太多的思考时间,紧接着又道:“既然说完了‘人感乖戾之气而发’的错误,那咱们再来说说,‘杂毒因暖而生’的局限性。”
说着稍作停顿,等孙思邈点头示意后才开口:
“入冬后天气转寒,天地中生灵蛰伏,而等春天到来,气温回暖,万物又会重新复苏,开始新一轮的繁衍生长。”
“乍一看上去,冬去春来的这般景象,恰好是完美印证了‘杂毒因暖而生’这一论断的正确性。”
“但是...”
李斯文摇了摇头,很是严肃的说道:
“实际上,所谓‘杂毒’也并非是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凭空出现或消失,而是因为天气由冷转暖,诸病源也和动植物一般,结束了它们的蛰伏,开始新一轮的繁衍生长罢了。”
说到这里,李斯文端起手中的茶盏,指着杯盏外壁和里面的茶水,解释道:
“就和茶水与茶盏一样,‘杂毒因暖而生’,所描述的仅仅只是诸多病症发作时的表面现象。”
“并没有深入涉及到这些病症的发病原理,而追溯其源头,我们只会得到一个相同的结论——诸病源是活的,只是微不可查,所以才被古人们归结成了所谓阴邪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