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深吸一口气,齐横元努力摒除燕宁,对杨千悦说:“不想玩了就回去睡觉。”
杨千悦立马道:“我想再玩一会儿。”
齐横元看着她,杨千悦一点一点将头垂下去,小声说:“不玩了,回家。”
齐横元带她下船,再坐马车回了杨宅。
齐横元没让杨千悦下马车,他自己下了马车,让车夫把马车赶进院门。
杨千悦掀开车帘看着他:“横元哥哥。”
齐横元说:“回去洗个热水澡,饿了就让厨房做些热食吃,吃了就睡觉。”
他的声音平静缓慢,不见起伏,话里也全是对她的叮嘱和关心,但还是让杨千悦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距离。
杨千悦瘪瘪嘴,说道:“横元哥哥也不要太晚了。”
“嗯,我知道。”
杨千悦又看了齐横元一会儿,见齐横元铁定了心不带她去皇家武场了,只好放下车帘,让车夫赶马车。
齐横元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进了大门,这才转身,往皇家武场走去。
燕宁带着燕朗,也转到了舞阳河,站在桥面上,远眺舞阳河两岸风景,只觉得华彩如星,美不胜收。
燕宁眼中露出惊叹。
念蝶低呼:“小姐,舞阳河到了晚上这么美的吗?”
燕朗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这是真的唉,我还以为是幻觉呢,齐国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他激动道:“四姐姐,我们去坐船吧!你看河面上有好多船啊,也有好多人啊,船跟船之间居然还能互换人和物!”
“那是一种游戏。”燕宁道。
燕朗好奇的问:“什么游戏?”
念蝶也一脸疑问的看着燕宁。
燕宁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文武斗吧,你们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去看看的。”
于是三个人去了河岸,付了钱,上了花船。
花船上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船上还有卖东西的,简直神奇之极。
文武斗在最顶上一层,因为燕朗和念蝶都想去看,燕宁也想见识见识,便去了顶层。
天气寒冷,偶尔刮起来的一阵湿风,能冻的人哆嗦,顶层也有老人和孩子,老人和孩子们穿的厚实,但年轻的男子或是女子,多数都脱了大衣,满脸红润,眸色清亮,被这文武斗场上的气氛渲染的闪闪发光。
燕宁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也有一艘大船,船上顶层也有很多人,跟这边的情况差不多。
“上一场武斗,我们这边胜了,那么下一场文斗,就该我们出题,子莺,你要做好准备哦。”
说话的是个女子,穿着黑色窄袖戎装,十分英气。
燕宁再往对面船上去看,站在最前面的,居然也是一个女子,穿着同样的黑色窄袖戎装,长发如男子一般盘了起来。
她鼻吼哼了一声,说道:“别得意,尔丹,看我明年非要胜你一回不可,既然你们那边胜了,那就你们出题,我还是很讲规则的。”
叫尔丹的女子笑着冲对面叫子莺的女子拱了个手礼,之后跟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子叽叽咕咕,大概在讨论出什么题吧。
这么一看,好像真正比赛的人,都是女子,对面船上也是,男子们居然只是看客。
燕宁唏嘘,心想着齐国民风果然非同一般,女子也如此强悍的。
“我们商量好了。”
那个叫尔丹的姑娘中气十足的向对面的船喊了一声,然后她走到船栏处,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是年三十,而今年,对我们齐国人而言,又是扬眉吐气的一年,陛下带着齐国将士们收复了三个失地,如此振奋人心之事,值得我们纪念,那么,便以春耕为题,斗诗,三局定胜负,如何?”
对面叫子莺的女子不解道:“年三十和胜利,跟春耕什么关系?为何要以春耕为题作诗?”
叫尔丹的女子说:“年后便是春天了,以春为引,我觉得刚好合适,胜利与耕耘一样,都得付出,我也觉得挺合适。”
叫子莺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笑道:“好,就以春耕为题,这次一定会胜你们!”
“那可不一定哦!”
叫子莺的女子哼了一声,转头与自己的队友们酝酿诗句去了。
燕宁对这些没兴趣,问燕朗:“还看吗?”
燕朗对斗诗也没兴趣,摇摇头:“不想看。”
燕宁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有些晚了,我们再去别的街道逛一逛,看看别的街道的年三十是什么光景,然后就回家,如何?”
燕朗说好,念蝶也说好,于是三个人又下了船。
沿路返回,去别的街道,却在半道的时候巧遇了刘宝罗。
刘宝罗好像在等人,站在路边东张西望,这一望竟是望到了燕宁,燕宁刚好也看到了她,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走进。
刘宝罗问道:“你也来逛街了呀,逛了多久了?”
燕宁说:“很久了,打算去另外三个街走一圈,然后就回去睡觉了。”
刘宝罗笑道:“我出来的晚,这会儿是打算去舞阳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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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宁说:“我刚从那边过来,那里还热闹着。”
刘宝罗说:“要不要陪我再去一趟?”
燕宁摇头:“不去了,我带燕朗出来的,主要是想带着他熟悉一下各个街道,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不想再耽搁。”
刘宝罗不勉强,说道:“那好吧,元宵节那天,晚上还会有这么热闹,到时候我再约你一起。”
燕宁点头:“好。”
刘宝罗在燕宁身边找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小少年,忍不住问道:“燕宁,你弟弟呢?”
燕宁说:“就在我身边。”
她正准备向刘宝罗介绍一下燕朗,结果头一偏,没看到燕朗。
燕宁大惊,左右找了找,也没找到人。
燕宁问念蝶:“燕朗呢?”
念蝶眨着眼睛,一脸懵:“六少爷刚刚还在这里的啊,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燕宁脸色微变,立马让念蝶去找人,她也开始找人,刘宝罗见燕宁着急,她也让丫环们去找,因为刘宝罗一行人不认识燕朗,所以只得跟着燕宁和念蝶一起。
燕朗刚刚确实一直跟在燕宁身边的,只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这一撞像是故意的,因为那人撞了他后,并没有退开,反而扯了他的披风,往他自己身上盖去。
燕朗皱眉,正想将那人推开,却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气。
然后他听见一个娇弱的女子的声音,带着童稚未退的稚音,小声说道:“披风能借我用一下吗?”
燕朗低头,果然在自己的披风底下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披风呢。
燕朗觉得古怪,她自己明明有披风,不穿,偏要夺他的。
这是什么套路的小偷。
燕朗正要拒绝,却忽见女子裙摆处有一些血迹。
她努力扯着他的披风,往那血迹处掩盖。
可能也发现了燕朗的眼神在看那里,她越发的尴尬和无措,小脸抬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哥哥……”
燕朗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身上为什么有血?”
她红着脸低头,什么都不说。
燕朗起初不太明白,觉得这个小姑娘真诡异,猜测着她是不是什么坏人,却忽然间,又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什么。
他上面有四个姐姐,平时都在一起住,除了四姐姐燕宁和他一母同胞的嫡姐姐燕小叶还没嫁人外,大伯家的两个姐姐都嫁人了,那两个姐姐比较彪悍,没嫁人之前就十分开放,这也跟兰州关彪悍的民风有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兰州关是边防要塞,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大伯家的两个姐姐嫁了人,却也还在兰州关,要么就在兰城,时常也见面的,这两个人经常‘欺负’燕朗这个最小的弟弟,有的没的都往他耳朵里说。
燕朗看一眼不敢抬头的小姑娘,果断解开披风,裹在她身上,完美无缺地挡住了那沾血的衣裙。
小姑娘正要抬脸感谢他,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垂头将她拉离开了人群范围。
燕朗找了一家客栈,将小姑娘带进去,直到进入厢房,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一下子抱紧自己,警惕地盯着他:“你、你……你想干嘛?”
燕朗翻白眼:“先待在这里,不要把我的披风弄脏了。”
“?”
“我去给你买套新衣服,顺便买点儿别的东西。”
见她还是用看‘坏人’的眼光看着他,燕朗怒道:“是坏人该不会管你了。”
他又强调一遍:“不要弄脏了我的披风,那是我四姐姐花钱给我做的,我才刚穿,一会儿我回来,还要拿走它的。”
说完恶狠狠瞪了一眼小姑娘,立马走了。
燕朗买了一套女子衣裙,按小孩子的尺寸买的,另外也买了月事带,这真是让他无比尴尬,在女子店铺买这东西的时候,好多姑娘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又不是他用,看什么看。
回来后,想到自己受到的眼神杀,越发对面前的小姑娘没好脸色了。
燕朗冷着脸把装东西的包袱扔在桌上,取了自己的披风立马走了。
小姑娘追上去,问道:“你……”
刚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包厢的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
脾气怎么这么差劲!
刘玉婵转身,一边撅嘴一边打开桌子上的包袱。
打开包袱,看到了新的衣裙,还有月事带,她白嫩的小脸一下子涨红。
这真是……
第一次来这种事情,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小少年帮她准备月事带。
天下间的女子,她是头一遭吧?
虽然尴尬羞涩,但情况特殊,她的丫环去帮她买吃的了,她们走散了,小少年又把他的披风拿走了,她好不容易反应机敏没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现在怎么还会穿着脏衣裙出去。
无奈之下只得用了月事带,换了干净的衣裙,脏的自然被她装进包袱里,扔进了垃圾堆。
新的衣裙不太合身,感觉有些小,好在还能穿。
刘玉婵穿好,心里终于踏实了,又怕她的丫环买了吃的回去找不到她,也怕耽搁久了,她姐姐担心她,她立马出了客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先等丫环,再跟姐姐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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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朗也是原路返回,碰到了燕宁,燕宁上前一把抱住他,眼睛都红了:“燕朗,你跑哪里去了,你是要吓死四姐姐吗!”
燕朗有苦难言,燕宁又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燕宁将燕朗推开,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眼,又将他推过去,看他后面有没有受伤。
燕朗说:“四姐姐,我没事,我只是一时走丢了。”
燕宁气道:“你都不能跟紧一点儿吗?”
燕朗说:“四姐姐,我错了,下次我一定跟紧你们。”
燕宁见燕朗没受伤,也不再苛责他,带他见了刘宝罗,这个时候刘玉婵还没回来,燕朗和刘宝罗认识了之后,念蝶和刘宝罗的丫环也回来了。
燕宁怕时间不够用,不想耽搁,就跟刘宝罗辞别,然后带燕朗和念蝶离开南街,去了别的街道。
刘宝罗正打算去找妹妹,刘玉婵带着丫环走了过来,两个人的手中都抱着吃的。
刘宝罗正想打趣一句妹妹:“成天就知道吃。”
结果一抬眼发现妹妹的衣服不对劲,刘宝罗惊问:“刘玉婵,你衣服怎么回事?”
刘玉婵扯着刘宝罗的衣袖,小声说了刚刚的那一场意外,还有帮她忙的小少年。
刘宝罗大惊,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没有不舒服吧?”
刘玉婵轻蹙柳叶眉:“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刘宝罗说:“那我们不去游船了,反正每年都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元宵节那天,我约了燕宁,到时候你也一起,见一见她的弟弟,明年你们要一起读书的,我怕有人会欺负燕朗,你在学院里也帮着照拂一二,现在我们先回家,你好好休息,让周妈妈给你煮红糖枣热汤喝。”
刘玉婵确实不太舒服,又加上她是第一回,多少有些紧张,还遇到刚刚那种事情,她确实没什么心情再去游船了,跟着姐姐回府。
路上刘宝罗问了一些那个小少年的事情,刘玉婵说:“我不认识他,也没什么印象,不像是世阀官家子弟,面生的很。”
刘宝罗问:“知道他的名字吗?”
刘玉婵摇头:“不知道。”
刘宝罗说:“那个小少年帮了你的大忙,还花钱给你买了新衣服,在那种情况下,不惊不慌,处理的井井有条,实属难得,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理应厚谢人家的。”
刘玉婵想到那个小少年后来的恶劣态度,哼了一声:“我是要问他的名字的,但他没说啊,他也没让我问出口,人就甩门而走了。算了姐姐,英雄不留名,留名绝非真英雄。”
刘宝罗:“……”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刘宝罗叹道:“都不知道人家是谁,这件事情当然就这么算了,不过下次如果再有机会遇到,还是需要好好答谢一番的。”
“知道啦姐姐。”
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想着,肯定遇不到了。
燕宁带燕朗转了一趟北街,一片富丽堂皇的大红灯笼,挂在每一个达官贵人们的宅檐,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好逛的,带燕朗熟悉了一下这条街道,就转到东街去了。
东街很冷清,平时这里就僻静,到了年三十这天,店铺都闭门歇业,住户区的人们要么出去玩了,要么在家中宅着,也没人,很快走完,又绕去西街。
让人意外的是,西街很热闹,卖菜卖肉等的铺子也都是关门状态,但人就是多。
更甚至,沿街都摆了赌桌,每一个赌桌前都有人。
走一圈之后才知道,这些赌桌都是为武场里的比试而设的,也就只有在年三十这一天晚上,西街可以设赌桌,银卫军们不管,任由他们玩。
出了西街,三个人往住宅回,燕宁轻声说:“燕朗,你想比试切磋,以此来提升武艺,四姐姐是赞成的,但你不能跟那些人一样,去押注赌搏的哦。”
燕朗点头:“我知道的,四姐姐。”
燕宁对燕朗还是比较放心的,他答应的事情,一般不会食言,燕朗既说了知道,燕宁就不再多重复。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回到宅子,李妈妈听到动静,披了衣服出来,刚好看到进门的三个人,李妈妈连忙道:“小姐,少爷,你们回来了啊。”
燕宁说:“李妈妈,烧热水,让燕朗洗个澡,我也想洗个热水澡。”
李妈妈说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李妈妈回屋穿好衣服,钻进厨房烧热水,燕朗先回卧室休息,燕宁和念蝶回了后院。
李妈妈烧好热水,三个人洗洗便睡下了。
李妈妈也再次歇息,很快宅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与这一方静谧相比,皇太妃的宅子里却刚热闹,齐横元去了皇家武场,跟陈东雁、杨孝理、付黄贺来了一场武艺切磋,满身大汗回来,推开门便看见了陈鱼容。
齐横元脚步微顿,陈鱼容则是笑着上前,先行礼,又说道:“陛下,你是从武场回来的吧?看你这满头的汗,今晚王公公不在,妾伺候你洗漱吧?妾早已经通知厨房那边备好了热水,现在就让他们送过来,另外,妾还让厨房备了吃的,陛下吃了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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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横元皱了皱眉,看了陈鱼容一眼,径自走进屋。
陈鱼容跟上。
齐横元不用问也知道陈鱼容能出现在他的房中,必然是皇太妃的功劳。
齐横元没有发怒,只平静说道:“朕不用你伺候,你去休息。”
陈鱼容好不容易找到能跟齐横元单独相处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她有些委屈的上前,齐横元坐在椅子里,她就跪在他的脚边,伸手去拉他的手:“陛下,妾先前不懂事,惹陛下生气了,但妾以后绝不会再做那些惹陛下生气的事情了,陛下别赶妾走好不好?”
齐横元眯起眼睛,冷光从眸底一闪而逝,他垂眸看着陈鱼容,一点儿一点儿将自己的手抽出去。
陈鱼容想抓紧,奈何她的力气拗不过齐横元,最终还是让齐横元抽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