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帝八年,九月十八,凌晨。
天边露出一丝微亮,把整块天空从黑色染成了铁青色,像一张阴沉的脸。
辽水城四丈八尺高的城墙上,戍卫的士兵按固定的间隔站着,俯瞰着下方一望无际的原野。
每个人都沉默着,六个时辰的站岗把他们的精力都消耗光了,最开始时,他们还会用各种玩笑互相打趣,可现在,他们连讨论别人家媳妇的气力都没了。
“来来来!换班了!”
突然有粗犷嘹亮的声音响起,像是配合天边那点白光。
什长带着新一批军士们登上墙头,准备把这些疲惫不堪、满是破绽的士卒换下去。
“娘养的,怎么还有人他娘的睡着了?!”一名老军士耷拉着脑袋,身子也一晃一晃的,什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老军士的脑袋被他一拍,重重地撞在城墙的石砖上。
“啧,嘶——”
他痛得吸了口凉气,五官拧成一团。
“娘的,”老军士清醒过来,捂着脑袋,满脸怒气地嘀咕道,“睡会儿咋了,蛮子围三阙一,咱这南边压根没人,能出什么事?!”
没人搭理他,他转头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来接他班的新军士。
“嚯,连这样的小娃娃都派上来,长胡子老赵这是急病乱投医了。”
那新军士赫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未经什么风霜,甚至有些女孩似的白皙。
边军的制式牛皮甲穿在他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不过手中长枪倒是竖得笔直稳当,站姿也端正,姿势还有几分眼熟。
“从这跳下去保你睡得更舒坦,没用的老东西别妨碍老子杀蛮子。”少年神情不屑,开口居然就是骂人,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些不符合年龄的低沉。
“嘿!”老军士来了气,提高了音调,“娘养的你要翻了天了不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你以为自己算哪根叼?”少年居然呛了回去。
“我艹拟嘛的,老子他娘的今天就要替你爹管教管教你!!”老军士撸起袖子。
他伸手就往少年的肩膀抓去,他是边境老卒,作风姑且不论,也是日夜操练不息了十几年,他手上全是老茧,发起狠来,力量绝不是常人可比的。
老军士自信,往他肩膀上一抓,就要让这个娃娃痛得流出眼泪来,在地上求饶。
什长想要阻止,却来不及。
少年手中的长枪忽然动了。
这一动,老军士这才注意到,少年手中的并非统一的制式长枪。
这枪枪杆漆黑,枪头看着是铁打的,迎着太阳却不反光,像是一颗盯着人的细长眼睛。
枪尾鬼魅一般突然敲在老军士的小腿上,老军士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身体止不住向后栽倒,脑袋再一次磕在了城墙的石砖上。
疼痛中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少年的站姿他为何会觉得眼熟了?
他的站姿……是“叶氏枪术”中的“鹤步”!
这个少年从始至终都不是普通地站着,而是随时做好了出枪的准备!
“鹤步”是叶氏枪法中六种起手式之一,讲究身形似鹤形,静如石,动如颤。
叶氏枪术由百年前“铁虎皇帝”麾下“北征四将”中叶承炎传下,是世间流传最广的枪术之一。
“你个娃娃……”老军士爬起来,他又怒又忌惮,不再敢出手,嘴上却依旧不肯饶,“打起仗的时候,死得最快的就是你这种……”
“你这种活五十年,还不如我这种活一天舒坦。”少年冷冷地看他。
老军士觉得怒气在胸膛炸开,他脸上胡子都被气得吹起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