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礼部在春闱之前可曾问过钦天监这几日的天气?”
“我听卓大人说,这几日都是晴天,无风无雨。”
“是么?”
沈无忧依稀记得她阿爹说过,云层如果过于厚重,且浮云飘得太快,哪怕天再蓝,也很容易有暴雨降至。
她并不太懂这些,但她坚信阿爹的话不会出错。
加上卓宏章此人本身并不可靠,她更加觉得不对劲。
“陈大人,礼部可有备下烛火防风罩?考场四通八达,一旦暴风雨袭来,考生夜间怕是无法正常作答。”
“往年都有备下防风罩。今年因为连日干旱的原因,加上并未异常天象,便没有提前准备。”
“糟了...”沈无忧寻思着,若夜间真有风暴,烛火点不燃,耽误了考生答题,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此刻若是让外头商铺去赶工,短短半日时间,也没办法赶出近万的防风罩。
“陈大人,往年用过的防风罩可还在礼部?”
“昨日孙大人说,那批防风罩用了好几届,破损大半,便让人将防风罩抬出库房,移到了其他地方,说是找个时间,贱卖了事。”
“这个孙海!”
沈无忧已然可以断定,卓宏章和孙海打算借助天气来打压她。
她连忙同陈岁耳语道:“陈大人,十万火急!请您速回礼部,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将所有防风罩悄悄运到贡院。至于运费,记得详细点记录下来,事后我定要找卓宏章和孙海二人讨要回来。”
“陈某定不辱使命!”陈岁看了眼苍穹,也意识到了卓宏章和孙海的意图,急匆匆地往礼部赶去。
沈无忧担心卓宏章和孙海二人觉察出陈岁偷偷回了礼部。
便打算以近两百的将士作为诱饵,彻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她最后望了眼陈岁小跑着离去的方向,而后转身阔步朝壹号茅房走去。
“将军,辛苦你了。”
沈无忧温柔地给他递上汗巾,示意他去擦拭额上的汗水。
这大热天的,本就心浮气躁。
加上茅房里时不时有臭气传出,裴行止此刻压根儿不想搭理沈无忧。
沈无忧倒也不恼。
耐着性子说道:“将军,让你和这么多将士轮班蹲守在茅房前,确实是太为难你们了。”
“你也知道这活儿不容易?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梁非冷哼着,他堂堂南中大将军副将,现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怎能不气?
“梁副将稍安勿躁,请听我把话说完。”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梁非对沈无忧的态度也是很不客气。
要不是裴行止拦着,他真想一剑斩杀了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我仔细想过了,这活儿呢,确实需要人来干,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将士们受累受苦。”
“不如这样,还是采取自愿原则。凡是愿意看守茅房的,一天可以获得一两银子,六天就是六两。”
“这笔账你们自己记着就行,事后我不会少你们。”
沈无忧寻思着,事后她随随便便从礼部薅上一笔,也就足够付这笔钱了。
当然,她自己出也行。
不管怎么说,这群将士确实干了最脏最累的活。
给予点补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无忧此话一出,原本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将士们一改方才的态度,此起彼伏地附和道:
“我等也是在为春闱出力,干点脏活没什么!”
“多谢将士们谅解。”
沈无忧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见近两百的将士都没有提出异议,笑着说道:
“倒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围在同个茅房前。每个人看守一个时辰,轮班次就成。放心,赏钱我自会在春闱结束后统一发放。”
“钱不钱的也没什么,我们主要是想着为圣上效力。”
将士们乐呵呵地答应着,俨然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就连梁非,也哑了声,不再质疑沈无忧的决定。
六两银子对于裴行止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他的年俸禄有一千两百两。
可对于普通将士来说,六两银子相当于他们二十天的俸禄。
这样的肥差,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方才还在嘲讽这群武将荣升为“验屎官”的文官们,此刻是再也笑不出来。
同样是为春闱效力。
凭什么这群武夫能够拿到六两银子的丰厚赏钱,他们却什么也没有。
出于嫉妒心理,这群文官们的话语越来越酸。
孙海最沉不住气,带头阴阳怪气对将士们明嘲暗讽:“真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废物!沈无忧明摆着捉弄你们,你们竟因为那三瓜俩枣,愚蠢到为一个女人卖命!”
梁非也不是好惹的,攥着拳头吼了回去,“酸什么酸?再敢乱嚼舌根,小心老子把你们高贵的脑袋按进茅坑!”
文官们见梁非这么横,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越战越勇。
有句话叫做得罪谁都好,就是不能得罪文人。
要知道大部分文人的嘴都是一等一的厉害,一旦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仅要当面骂,还要记在史书里,让仇家遗臭万年。
“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蛋!为了六两银子,连气节都不要了!”
“我就说哪里传来的臭味儿?原来是这群莽汉偷摸在搅屎呢!”
“我看,他们不止搅屎,他们还吃屎!要不是吃了屎,这嘴巴怎么可能这么臭?”
“人比人果真气死人。咱们是竹中君子,视金钱为粪土,他们倒好,为了钱居然自愿放下身段去掏粪土。”
......
文官的嘴总归是要比武将厉害的,他们一人一句,就将将士们气得面红耳赤。
就连平时温润尔雅的裴行止,也没能沉住气,冷声回怼:“沈考官要是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怕是早就跪舔上去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可真有意思!”
“裴将军掏粪还掏出感情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沈无忧呢!”孙海朗声大笑,话里行间,满是对裴行止的轻蔑。
裴行止也不是一个能够任人捏扁搓圆之辈。
他仔细考虑过了。
只有将这群迂腐虚伪的文官也拉下水,才能彻底封住他们的臭嘴。
“梁非。”
裴行止唤了一声梁非,朝他递了个眼色。
梁非立刻会意,协同着两位将士,故意将身材肥大的孙海挤进了茅房里。
进了茅房之后。
梁非凶相毕露,一手就将孙海的脑门儿按进了茅坑里。
茅坑主要由两块木板构成。
孙海的身体虽然肥大,脑袋却如同老鼠头一样小。
因而梁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孙海整个头按进了粪坑里。
“啊...噗噗噗...呸呸呸...”
孙海吃了一嘴的秽物,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原本巧舌如簧的嘴巴,这会子只能疯狂地吐着口水。
这酸爽的滋味,这屈辱的经历,气得他眼泪直掉。
更气人的是,他就连眼泪都是臭的...
将士们算是彻底高兴了起来,满眼放光地看向那群虎视眈眈的文官们。
要是再有人敢出言不逊。
他们就送其茅坑一轮游,包乖的!
沈无忧笑看着这出闹剧。
直到孙海哭着被人抬出茅房,紧急清洗身体,她才收回视线,朝着考场中认真作答的苏凌走去。
她一直没想明白,苏凌资质那么差,为何苏家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塞人进来。
她倒要看看,苏凌在试题纸上都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