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闻父兄过世的噩耗那一刻伊始。
她经历了极其煎熬的时刻,先是悲伤过度大病一场。
再是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而后又寄希望于同在北边的裴行止能够给她带来父兄并未亡故的好消息。
可惜裴行止根本没有将她的嘱托放在心上。
蹉跎了这么久,她终于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吃糖吗?”
顾景炎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即刻给她递去了一把糖,“西域进贡的果糖,上回就想给你,事情太多耽搁了。”
“王爷不生气了?”沈无忧接过糖,好奇地问。
“本王不是在生你的气。”
“那你刚才是在气什么?”
“本王气自己不争气,没能让你怀上,气自己莫名其妙给你送了那么多避子药。”
“......”
沈无忧没想到顾景炎说话这么直白,加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在他炙热的眼神下,她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掀开窗帘看向外头,顺便让凉风吹散脸上的热气。
顾景炎注意到她苍白的小脸上骤然浮现出的红晕,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说话太过直白冒犯了她。
他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近段时间,你切记多加小心。林祥睿被罚俸一年,对他而言,算是极大的惩罚。”
“嗯。”
沈无忧点了点头,颇有些郁闷地道:“皇上答应过我会尽快查案,他却一拖再拖。我甚至弄不清楚,他究竟是舍不得动林如意,还是藏着别的心思!”
“君心莫揣测。”
顾景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他们此刻还在宫墙之内,保不齐暗处还藏着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沈无忧意识到自己失言,即刻放下帘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顾景炎面前,她总是很容易放松警惕。
该说的不该说的,竟全都给说了出来。
顾景炎见她双手紧捂着腹部,缓声问道:“肚子还疼不疼?”
沈无忧蹙眉,“你就这么盼着我小产?”
“本王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本王不是容不下这个孩子。单纯是觉得,你要是不肯再嫁,流产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你既然选择生下来,本王自然会支持你的决定,也会尽可能保护好你们母子。”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沈无忧不想什么事都依靠着他,万一养成习惯,她怕往后再也没有独自前行的勇气。
顾景炎见她油盐不进,气闷地转过头,不再言语。
“王爷,我师兄那边有消息了吗?”
“......”
顾景炎为表示自己的气愤,并没有回话。
沈无忧暗暗给顾景炎记上了一笔。
他今天太反常了,动不动凶她,还不理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月信来了呢!
“真是的,动不动就生气...”
沈无忧也懒得搭理顾景炎,恰巧马车出了宫门,她掀开帘子,远远就能望见站立在城楼上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喊着话的王莽。
“你师兄还没有消息。不过情况很严峻,要是被皇兄逮到他们,他们必死无疑。”
“......”
这一回,轮到沈无忧不再搭理他。
顾景炎碰了个软钉子,心下难受得抓心挠肺。
自小到大,基本上没有人敢对他这样甩脸子。
沈无忧竟这般不识抬举...
可话说回来,他偏就喜欢她这样的个性。
比起对他唯唯诺诺俯首称臣之辈,她的性子显然更加鲜活吸引人。
“你今天做得很好。王莽上城楼致歉,证明这一役是你大获全胜。”顾景炎是想着和她冷战来着,然而眨眼的功夫,又开始主动找了话题。
“这还不够,我想让这天下的女子都能够获得和男子平起平坐的资格。”
“有那么重要吗?”顾景炎并不了解女子,他一度以为,女子就是喜欢深闺后宅的生活。
“你可能不知道,女子的一生是如何被限制的。”
顾景炎缓声问道:“怎么说?”
“大多数女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告知无才便是德,别说上私塾,偷偷看四书五经都会被骂。”
“家里要是困难些,女子总是第一个被舍弃。或被发配给老光棍,或被卖到别的人家做童养媳。”
“出嫁后,女子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草草被冠以夫姓,成了一个附属品。”
“女子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所谓后宅争斗,还不是被逼出来的?我相信,如果把那么多男子关在一座宅院里,他们也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如若天底下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书识字,如若天朝推行的是一夫一妻制,桎梏在女子身上的几千年的枷锁才有可能被解除。”
沈无忧在春闱大考期间,发现代兄长考试的女子后,就想着更改天朝的考试规则。
可惜她暂时还没办法做到为女子争得春闱大考名额。
顾景炎听得入神,他觉得沈无忧说得都对,又不希望她以身试险去推动改革,“无忧,这条路不好走,你也许会成为很多人的敌人。”
“也包括你吗?”
“不,本王会坚定地选择和你站在一起。”
“为何?”
沈无忧对此很是不解,顾景炎本就是男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既然是既得利益者,他没理由会去寻求改变之道。
“本王觉得,你说的那个世界,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还有推行一夫一妻制,很完美。”
“王爷难道不喜欢三妻四妾?”
“本王只要你。”
“......”沈无忧算是发现了,顾景炎真的很容易把天聊死。
她原本还有些诧异,顾景炎竟能理解她的这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结果他开口就是句肉麻兮兮的情话。
“本王认为,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是容不下第三者的。所以,本王觉得你说得对。”
顾景炎一开始也想过,以侧妃位将她收入后宅。
得知她不想要和任何人共享一个男人之后,便也就没了这方面的想法。
如果做不到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绝不会开口求娶。
“裴府到了,我先下车。还有披风,清洗过后我会让人亲自送到府上。”沈无忧避开了顾景炎直白又炙热的眼神,顺势带上了顾景炎的披风,下了马车。
华翠宫里太后的警告她一字没忘。
但,在不会影响到顾景炎和顾北宸兄弟关系的前提下。
她并不认为有必要和顾景炎断交。
顾景炎原想说,披风让他自己带回去就行。
仔细考虑过后,瞬间转了话风,“今晚,本王会亲自去国公府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