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晋手持稻杆,在那里对着墙乱刺乱舞。
老写书人暗暗摇头,以为这个年轻人被关在死牢内等死,人要憋疯了。
老写书人自己同样觉得备受煎熬,感觉快要疯掉。
牢室低仄,环境恶劣,又看不到一点希望。
这般滋味,绝不好受。
他必须要找陈晋多说说话,以减轻一点内心中的憋屈和绝望。
就算陈晋并没有在听。
老写书人也不管,张着嘴,说个不停。
他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屡考不中,连个童生都没得。为谋生计,不得不放弃经学,转向杂学,开始写起话本小说、志异怪闻之类。多是才子佳人,狐仙鬼怪的内容,颇受民众欢迎,也算有了个饭碗。
为了获得更多的新鲜素材,老写书人孤身一人,走南闯北,颇多见闻。
现在牢里,他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些亲身经历的事情,倒是绘声绘色。
他以为陈晋没有在听,其实不然。
陈晋一心二用,听得仔细。
前身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在社会阅历方面颇为欠缺;而他在山上修行,同样不知人间寒暑变化。
老写书人的所见所闻,正好填补了关于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等方面的空白。
至于其中,有无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陈晋自会甄别分辨。
毕竟除开这两世,他还有一世充满现代化的人情世故。
听得多了,陈晋渐渐发现此方天地似乎与想象中有所不同,不知是因为沧海桑田,变化巨大呢,还是别的缘故。
总而言之,这应该是三教九流混杂,妖魔鬼怪出没的一大世界。
老写书人的滔滔不绝,其实便是一种倾诉,其中他说到了那桩飞来横祸的故事。
故事内容并不复杂,也显得老套:
一个家有妻室的秀才,为了能够专心读书,备考乡试,于是选择离群索居,在山间结庐而居。
一天夜里,忽地来了个美人,自称是逃难过来的,寻秀才求救。
秀才看她可怜,便开门收留了她。
这一收留不打紧,孤男寡女,很快打得火热。
接下来,秀才书也不读,家也不回了,天天在草庐与美人颠倒衣裳。
这事引起他原配妻子的怀疑,请来个道士作法。
原来那美人是个身披画皮的山魈妖魅,被道士逼出原形,打杀了去。
可秀才已被采补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了。
就这么个故事。
不料被人告发,挑出了毛病。
皆因当今圣上,新宠了一名赵贵妃,被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贵妃得宠后,其娘家一脉,自是鸡犬升天,不可一世。
告发的人为谋出身,拿着老写书人的故事去给赵家,说有影射贵妃为妖魅的嫌疑,此为大不敬。
于是老写书人就被抓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直到主审的官员说出此事,才知道有这么一位贵妃存在。
也该老写书人倒霉,在这段时间,朝野上下,确实有不少官员对赵贵妃颇有微词,私底下骂她狐媚圣上,败坏朝纲。
老写书人的这则故事,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唉,如果老朽这回能逃出生天,我再也不写那些鬼怪人心的故事了,只写才子佳人,只谈风月……不对,风月也不好写,稍稍露骨,便有伤风化,同样入罪。”
老写书人懊恼地一拍手,脸色颓然:“那我不写,这总得了吧。呜呜,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次得罪了贵人,死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