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之中电话打来,水警报告在岛上找到个男人,发着高烧,自言自语说是深水埗警署的警员,已经送到医院了。
鬼火那边,火拼还没开始就被警局一锅端,好不容易趁着混乱跑了出来,结果发现何家诚和小会计都失踪了。
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本自己的私人账簿,记载了近几个月的毒品买卖,鬼火不由大骇,料定两人合伙盗走账簿。
账簿的事绝对不能被帮里其他人知道,鬼火始终觉得“麻油仔”胆子太小,只做些老买卖,每回他提议卖药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为了证明自己的是对的,铤而走险背地里做。
他开始害怕,如果何家诚是“麻油仔”派来的,和会计勾结带走账簿,那就完蛋了。
仁爱医院。
钟柏元看着病床上的何家诚,五味杂陈,拿到了消息阻止了火拼,也算立功了,但人却半死不活,他摸不准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设局。
明明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接头的人也确定没有被跟踪,没有暴露身份,又怎么会被扔到海里。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钟柏元右手插在口袋里,两根手指反复撵着一支香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放了回去。
“检查了之后没什么大碍,身体还挺强壮的,只是受凉又吹了海风发烧了,挂几瓶点滴就好了。”
医生挑了挑眉,欲言又止,仁爱医院是警署合作医院,跟警察打交道是常事。
“医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是这样的,这名警员送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有大片血迹,但是我看他没有外伤,好像也没有其他病人是同时送来的。”
“我能看看他换下来的衣服吗?”钟柏元折断香烟。
“当然可以。”
就在何家诚昏迷的这段时间,鬼火已被怀疑和恐惧折磨得难以安眠,最终决定试探一下。
“麻油仔”是个精瘦的老头,早年在台湾做小弟,后来跑到香港发展,吃云吞面最喜欢加麻油,就有了这么一个绰号。
那时候的帮会最看不起这样的外乡人入帮,同时期一起抢地盘的虽然都做了老大也不屑与之为伍,就算后面一家独大也难免有人看不惯。
因此那时候的戏称一直被叫到现在,只有自家人会喊一句“麻哥”。
“麻油仔”靠游戏厅起家,一直做的也是老一派的帮会生意,为人保守,也是少有的遵循帮规的老大。
比如毒品,他是明令手下不准碰的,哪个人敢碰就打断手脚浸猪笼,谁承想最先破例的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鬼火。
几个小喽啰看着鬼火脸色苍白进了“麻油仔”的院子,过了不到十分钟,里面传来激烈的枪响,可是谁都没有胆子进去。
这在帮会中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也是所有帮会小弟默认的,咖位太小的成员不站队,谁打赢了就认谁当老大。
又过了几分钟,枪声平息,有个人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发现鬼火已经死了,身上好几个窟窿,脸上仍保留着惊恐的表情。
麻油仔腹部流血,脸色发青,举起手朝尸体补了两枪,癫狂似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鬼火的死给麻油仔的手下不少震撼,同时也在成兴帮内掀起了一些风浪。
何家诚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陈嘉文,一张大脸凑到眼皮子底下,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
正要大喊又看见何强,他年迈的父亲像个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在凳子上,沉默着,眼睛里的关心隐晦而浓郁。
后悔和愧疚袭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儿子。
“你终于醒了,人都快给你吓死了。”陈嘉文大叫起来,如果不是担心何家诚身体还没恢复,恨不得冲过去打上几拳出出气。
“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头沉甸甸的,像是负重了几十斤,脸色也很苍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还活着,说话声听起来也算中气十足。
“喂,钟sir到底给你什么任务,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还有你怎么会晕倒掉进海里?”
“对了我听说你是在岛上被水警发现的?怎么你漂到岛上了吗?”
“还有我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帮派火拼哎,刺不刺激,抓了有一百多号人,我给犯人做了三天三夜的笔录,牛不牛……”
陈嘉文连珠炮似的喋喋不休,既想问失踪的几天发生了什么,又想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说明白,一时间,何家诚不知是该回答问题还是问问题。
不过有一点显而易见,有人将事情压了下来,不想让别人知道。
脑海中回想整个经过,熟悉或陌生的人脸如走马灯一张张闪过,冰冷的海水,灼热的阳光,将要溺死的窒息感。
“咳咳咳……”
何家诚慌了,剧烈咳嗽起来。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和伯父了。”陈嘉文满脸歉意,以为是自己追问得太紧,只好暂时压制住好奇心,失落地离开病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何家诚开始考虑,要怎么圆谎才不会出现纰漏。
“爸……”口中无意识喊了出来。
何强愣住,不应声,随即起身凑到病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里面是几个保温盒,犹豫了几秒才说,“你身体还没好,先吃点饭,我炖了你最喜欢的竹笋老鸭汤。”
浅尝一口,温热的汤顺着喉咙留下,心口也暖烘烘的,驱散了身上的阴冷感。
老鸭汤偏咸,是何强做饭的习惯。
实际上是因为何强当警员时期物资还比较匮乏,能吃饱就算不错了,食堂有个大厨,是从内地山东来的,炒菜总喜欢抓一大把盐,又咸又下饭,时间一长何强的口味也变了。
当然,这些何家诚都不知道,他只记得何强总是说咸了才有滋味,越咸越有滋味,印象里饭桌上也会有凉拌山药这种清淡的菜,但他分明记得自己和父亲都不喜欢吃山药。
警署内,气氛有些微妙,前有许国富,后有何家诚,两名警员接连出事让一些人感到不安,警长召开会议,叫了几名长官商讨如何稳定军心。
“化验结果怎么样?”钟柏元犯了烟瘾,但是警署有规定,未免污染证物,鉴证科的地盘不准吸烟。
Eric仔细看着报告,确定无误后盖上章,递出窗口,“目前可以确定是人血,但是没有样本的话,无法确定是谁的,以衣服上的出血量来看,这个受伤的人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好,我知道了,衣服我要带走。”
Eric抬头,轻轻扫视了一下,目光短暂停留在钟柏元的眼睛上,“可以,不过按规定,我这里要留部分组织。”
钟柏元没说话,算是默许,办完了事收起衣服和报告就离开,火速跑到警署外面的院子点了支烟。
泛黄的手指长着厚厚的老茧,无名指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敲打着白色的烟身。
靠在树上,缓缓吐出一口烟,回忆起在医院的问话,何家诚含糊不清的态度,断断续续的描述,加上医生诊断出的暂时性失忆。
所有的加起来,都太过戏剧性了,巧合一环接着一环,摆出一道道迷魂阵,后面掩盖的真相又是什么?
看着衣服碎片上留着的血迹,一角露了出来,暗红色在白色的塑料袋里有些扎眼,一阵心烦意乱,胡乱塞了进去,钟柏元决定先暂时不管这件事。
随着身体的恢复,何家诚理清了头绪,将在振明当铺遇见的人一一对应,已经死掉的小会计,成兴帮的雄哥,还有其他两个人。
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将那两个人的事情隐藏起来,跟之前给钟柏元的版本差不多,发现小会计的异常后进行跟踪,意外碰见他和雄哥的交易,意图杀人灭口。
至于那一针注射剂和药丸,唯有时间能证明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