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存有私心,她想去告诉边境战士,他们誓死守卫的国土与百姓时刻期盼他们的归来。她想去看看,骁勇善战的战士过着怎样的日子,她希望他们能够苦中作乐,因为一切值得。
星河日月迁,盼尔何日还。
岳沉傲不再多说,抱着手靠在梧桐下,阖眼不知是睡了,留的身旁两坛空酒坛,似忆梦中人。
清风微拂,酒已见底,粉面染上红晕,初竹支颐小憩,这天清爽适宜,她却异常闷热,大概是酒烈了。
身后一声细微的响动,风吹进身子,惹得几许战栗,她睁眼盈满水雾,头脑发昏,低喃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再起身见来者自房里出,身量与记忆之中无差,肩膀窄了些,背也直了些,大抵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那人一步步靠近,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唯一的光源,肩窄腿长,指如葱白,轻抚过她鬓角墨发,顺至耳后。来人似乎欣喜或害怕,指尖在抖,抱着想她发现又不知如何的念头。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初竹听见他这样说,她现在是何种眼神。
她的酒量不怎么好,今日是喝尽兴了,双目见物朦胧似雾,脸颊发烫困意袭来,只好半眯着瞧,不会以为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小徒弟终于肯回来见师父了。”
叶衍闻此言怔住了,血液霎时倒流,据他听闻,夜雪萧流共有六名弟子,且皆是来自名门世家。听这话,是与哪个徒弟不和?
但,怎么就错认成他了。
难道一开始愿意与他交流,只是因为他与她离开的徒弟有几分相像?
天底下居然会有人顶着与他相像的脸,在修真界抛头露面,简直是暴殄天物。
谁要搭理这个喝醉了话都说不清的人……
“嗯,回房休息吧。”
仅此一次。
初竹的步伐略显不稳,说的话也颠三倒四,时而谈论玄厶四年时而忆起玄厶元年,出兵征讨或是魔军侵袭,她都是一副冷漠至极的模样。若不是彻底醉红的脸在月光下,叶衍会以为她就是个谈天说地的潇洒女侠。
尽管醉成这样,她依旧记得这不是凌雪峰,于是领着“徒弟”要走回凌雪峰。
愈药峰下去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野草闲花丛生,可这皆是岳沉傲珍惜的名贵药材,因此初竹胡言乱语之时也不忘留神脚下,并特意嘱咐身后“徒弟”。
路边的莹石散发暖光,这条长道环绕愈药峰,如海上蛟龙盘虬扎根,盈满点点碎光。
至一处,初竹忽地顿住脚步,叶衍险些撞上她。未等他开口询问,只见眼前人转身付他一笑。一道很淡很淡的笑,却似寒月炉火夏日冰凉,着实让他吃了惊。
“我们来数星星吧。”
漆黑夜里,满天繁星,绚丽星火。
“一,二,三……”
初竹指着,一颗颗数。
若她清醒,自会明白这是五派在各地结下的誓约之契。以各派灵力制成一个防御结界,白日天光隐藏,到了半夜,不同法术碰撞间出现的幻术,遍布了满天的星河,灼人眼。
可她不清醒,她只记得段之盛喜欢数星星,以前硬拉着她数整整一夜,次日早课上打瞌睡又要被臭骂一顿。
“我数到第几颗了?”她挠头抱怨起,正要重新数一道。
“二十七颗了。”叶衍开口,墨瞳里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瞥眼正对初竹投来的目光,以为她没听清。
稍稍弯了腰,横抱双臂,与她平视,重复道:“二十七。”
初竹愣了下,蹙眉谈道:“我听清了,我只是疑惑,你既然知道我数了多少,怎么不和我一起数。”
叶衍挺直腰杆,咧开笑:“长老,你见别人不喝酒,难道自己就不喝了?”
初竹摇头。
“相反,你见别人喝酒,自己是不是就又要喝了?”
初竹点头。
“这就对了,这说明了什么?”
初竹埋头苦苦思索,再次投去求助的目光。
叶衍随意靠树,嘴里叼着随手摘的野草,哼着小曲,好整以暇。睁开一只眼瞧她,死水泛起涟漪,上扬了嘴角,逗起她来:“说明你傻!”
正常下初竹早就掀起狂风卷他了,此时她只是静静待在原地,学着他同样揪了根野草,拿在手上把玩。
当清风拂面,她问道为什么。
“学别人有什么乐的,扭扭捏捏做事,换成谁也看了心烦。就拿喝酒来说,你喝也是,不喝也是,能有人灌你逼你喝吗?做自己就好了,再多的指指点点一进一出就好,就几十载光阴,想做就去做。别落的自己后悔。”
他说完最后一句,心里似有海浪翻腾,打得他措手不及。眸光渐渐冷落,眼帘紧合,再没有说那番话时属于少年的朝气。
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模样。那妙语连珠的他不过是装出来的。
初竹偏头看去,只见那星河滚烫,在夜里留了烙印,这天清爽,她曾梦见一往无前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