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全身脏兮兮的,灰头土脸,一看就几日没吃东西,三四个拳头大的包子几口就没了。叶衍干脆把包子又给他,说了声不饿,阿四才又狼吞虎咽几下,拍着肚皮躺在草墩上。
他当时说,哪有什么好人,他们看着你被追也没有伸手帮你。
阿四说,人各有异嘛,就像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迟疑了良久,慢吞吞回答他,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为了填饱肚子而挨打,明明大家都不愁饭吃,偏是没人愿意救济别人。
阿四见他认真的小模样,笑话了他好久,说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想得比大人还多,长大了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叶衍被他说得耳根子爆红,不肯再搭理他。
问他多大了,叶衍那年八岁。阿四指着自己笑道,那你得叫我哥,我比你大一岁。
谁要叫你哥,别乱攀。叶衍无力反击他,阿四却像没听见,不要脸地凑上去逗他,让他喊自己哥。
后来他喊了,不知阿四可是乐得开了花。
“呃咳咳咳!”叶衍翻身坐起一顿猛咳,天已暗下,屋内只剩了几盏昏黄的烛火,桌上摆着早已凉透的莲子羹。
叶衍精疲力尽地靠在床边,额头满是冷汗,浸湿的白衫黏在背上,恐惧像黑夜般侵蚀了他,他眼角浸出的泪融进了鬓角。
他虚岁也不过二十,老梦到以前的事,还真是恍如隔世。
寂静的房间只有他一人无助的喘息声:“哥,我好疼……”
吱嘎。
一个落寞的影子缓步在空荡的走廊,像一只飘荡的孤魂。银白外袍宽松随意耷拉在肩头,冷风灌入他松垮垮的衣襟袖口,手指悄悄收紧了外袍,薄弱地抵御着寒凉。
走了几步,叶衍见楼下小二已歇下了,原本打算洗个热水澡睡下的美梦破灭了。
地面冰冷刺骨,赤足走着虽是清醒,却也百般折磨他,忍忍吧。
在二楼吹了几阵冷风,他彻底睡不着了,倚靠在翻身便会摔下去的木栏,瞳如淡墨般深沉望向一方。
屋内亮着光,不知睡了否。
要能有一壶酒就好了,叶衍如此想。
他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曾有一朵花,汲取他的血液,以血肉为土壤,滋养它生长。后来他亲手折断了它。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扶着腰又渐步走去。
正好走过那屋,门吱嘎开了。
初竹在屋子里待到半夜,茶泡得没味了,正要去楼下寻几两茶叶,门开便见半夜散步到她屋前的叶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叶衍显然对于她的出现手足无措,手还叉在腰上,滑稽又好笑,理智回归刹那一笑,唤道:“长老,晚好。”
热腾腾的茶水盘旋着氤氲的白雾,书案摆着一摞摞的卷轴,香炉尚点着香。初竹俯身沏茶,不忘问道:“大晚上不睡,身体不适?”
叶衍连连摆手:“很适很舒服,长老这么关心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初竹淡淡抿茶,像看透了他此行目的,直言不讳道:“你想打听今日战况。”
叶衍抿嘴,没承认没否认,把玩着手里晶莹的茶杯。
“我还未收到银蝶,暂且不知。”初竹看他眼神,又道,“你不睡,就是想知道这个?等得到消息……”
“长老,抱歉。”
叶衍一咬牙尽数道尽:“我先前太冲动了,这战事本就与我无关,你是长老的身份,自然不能多说。我却因一己私心,处处为难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当我是个笑话。我逼迫你回答那种问题,实在很抱歉。长老,你生气行骂我打我也行,毕竟我扛得住,但是你不要扔下我。”
良久,初竹举着已空的茶杯装作浅抿,眼神却四处飘着,时而停在烛火,时而停驻床榻,除了对面的人。
见躲不过,她轻咳一声,放下空杯,几欲开口又憋回去思考更好应答的语句。
二人相顾无言,叶衍如坐针毡,总要说点什么打破死局,可转念一想,按常规不该到初竹说了吗。他这时再多说几句,都显得多余。
直到,通报军情的银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