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将军?
好耳熟的称号。
百战……
叶衍倏地一阵战栗,竟然是段之盛?年少成名,少年将军,怎的落得这般境地?
段之盛疯了似的要扑进潭里,幸得身旁二人将他钳住,猛踢他的膝弯,将其摁在地面,眼睁睁见证一个个士兵的沉没。
沙哑又悲愤地唤道:“我已经找到救他们的办法了!为什么?!”
樊连天很快回答了他:“你可知这段时间,短短三天,他们杀了军中多少人?如今魔族尚未罢休,我作为主帅,怎可放其肆意妄为?”
昔日光鲜的百战将军此刻如沙尘被人践踏在地,只能发出绝望的悲嚎:“关口疑点颇多,敌军与我军均中此邪术!不应将其杀之殆尽!段之盛请樊将军收回军令,我定彻查此事!”
樊连天嗤笑道:“不必!我已派人查探,不牢将军费心。还请百战将军多考虑关口失守如何向修真界交代吧。”
“樊连天!”段之盛挣脱其中一人的束缚,单膝起身,眼里倒映着众人模样,狠狠道,“当年七海峡道中套,粮草水淹,沉香不敌赴死,你是如何交代的?沉香贸然行事,遭敌埋伏?”
闻言樊连天脸色一变。
“若不是你强制下令走水路,沉香也不会中了那魔族的奸计!以致折损一员大将,三辖地失守,只差临门一脚,魔兵便打进了沙埋。你还记得是谁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吗?”
届时叶衍的视角恰能看到段之盛,樊连天已下令撤去了他的束缚,他也不信一个废人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段之盛摇摇晃晃起身,手上已被覆了封灵锁,他看向腐水潭中的两万军士,沉声道:“是我们。粮草紧缺,我们冒死从重林三十二关带回粮草,挽救了军中的上万将士,此一战折损了两千百战军。重林鬼口作为接通海域的枢纽,就因你的一句期望,必经尚未收复的七海峡道路上我们绕道而行,中途遭遇伏击,几乎溃不成军,仍是隔道收回了鬼口,牺牲了近一万百战军。要想靠近與图中心,唯有拿下通天路方可拿下主动权,通天路,整整八百里的战场,我们北上三月,踩上近两万军士的枯骨才助你拿下通天路。樊连天,腐水潭是用以俘虏叛军行刑,百战军于你,竟是成了叛军?你可曾想过他们之中还有妻儿等候,老母盼归,盼望功成名就之人?!”
樊连天沉默片刻,副将扶江已观候良久,趁此开口:“段将军不必如此,樊帅出得此举定是有自己考量,我等同为将军,自是能领会段将军此时的心境。”
且不说段之盛,叶衍这般看去都心如刀绞,这可比亲人离散之痛,何况是亲眼目睹一切的发生。
“樊将军,我师父初竹曾说过,我所做出的每个选择都不止关乎我自己。如今看来是了,倘若我未主动请缨便不会酿成悲剧,我若当初带兵逃了,也不会狼狈至此。行至今日,我只后悔她带来的桃花酿尚且不见,你此举,不怕心中有愧吗?”
樊连天顿了顿,怒道:“我何必心中有愧?!若非本帅及时止损,酿成的惨状定比战场更惨。”
“呵,不会,你看他们,哪怕失了神志也不曾撕毁战衣。樊连天,两万军士啊,皆被你当做叛军处置,死后尸骨无存,连墓碑也没有,叫我如何……释怀!!!”
他的声音在空中划过,刀剑划破长空,斩断了风,也斩断了樊连天的手臂。
叶衍恰是看到了全程,快到眼花,可能是一眨眼,段之盛挣脱了封灵锁,召出剑来直刺樊连天胸膛。樊连天反应来时只能侧身避开要害处,段之盛反应实在敏捷,转了剑便砍下他的一只手臂。
顿时鲜血喷涌,军中尚有疗愈的药师,段之盛在被抓关头将掉落的手臂踢进腐水潭,扶江想捡回,却已被无数百战军抢食了。
这便是最后一次助你了,将军。
“段将军,听说你不过二十岁,应该喜欢甜食,这是我家乡的糖炒栗子,给。”
“二十岁该喝酒了,上战场才有血性!来,将军!”
“别喝了,今晚有烟花!”
段之盛仍记得那年的烟花,众人围坐在草垛上,篝火肆意横行,唱着各地的民谣,一坛一坛地喝酒,直到天亮。
被挟裹的段之盛看向右手,曾持剑斩尽敌人的手,再也拿不起剑,也无法再与之畅饮通宵了。
叶衍感到难以呼吸,身子已经下坠到了胸口,可初竹却是一点影子不见。
初竹看到要疯的。
“我不会杀你的,樊连天。”段之盛被押下去前留下了这一句话,嘲讽般的笑了。
可众人皆注意了樊连天断了的手臂,无人领悟到段之盛的话。视野慢慢模糊的叶衍顿悟,段之盛原本就不想杀樊连天,不过是借雷雨之势造风声波动,他的目的就是要废了樊连天,好让他回修真界,永不踏足战场。
如此一看段之盛佝偻的背影他便彻悟了,大喊道:“我信你。”
初竹意识所在,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徒弟身上,当年段之盛的一人难敌众口,得不到半点信任,这既是段之盛的郁结,亦是得知全程后初竹的心结。
周围仿佛静止了般,叶衍也不再感到身体下沉,狂躁的士兵归于平静,像过往整装待发般。被押住了段之盛身形一怔,缓缓转身,露出沧桑的笑来:“你说……什么?”
叶衍感到身子一轻,淡道:“作为将帅,你足够好了,令师若得知,必会引以为豪。”
段之盛低下头来,苦笑道:“她不会的,我害了她。”
他知初竹性情,他捅了天大的篓子,初竹日后怕也是要举步维艰。
叶衍眼前逐渐模糊,心知时候不早,喊道:“人各有命,你走了一条无人涉足的路,你是先人,哪怕百年过后黄沙埋骨,你的功德定代代传承……”
“你万万不可……”一阵强光过后出了幻境,叶衍还沉浸在过渡的头晕中,身子也异常疲软,腰酸背痛像跑了几座山头。
彼时段之盛的残影还在脑中挥散不去,叶衍想去拉一把初竹,却被她从背后环住腰身。
很紧,很用力。
连声音都在颤抖:“别看,别问了。”
段之盛到底有没有被处死,终究是要她自己去找了,去找沉寂多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