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长老。”
叶衍过去牵起榻上初竹的手,披好外袍,再三叮嘱道:“有哪里不舒服要说,不能憋着。大事,听我的。”
醒来的初竹目光停滞在他身上,片刻不曾移动,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视线也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们彼此清楚,洗尘尚未完成,短暂的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
洗尘是如何的,只有他二人知晓。
初竹的眼里含情脉脉,却在有意克制这份情感,而叶衍更甚,几乎没有看她一眼。
“去看日出吧。”初竹费力说道。
听到此话的叶衍身形一滞,仿佛点醒了内心深处的密匣,几近要任它肆意妄为了,又生生扼制了这颗火苗,面色平稳地为她穿鞋。
接触到冷风时初竹才有了片刻清醒,望了望咫尺的叶衍,冷峻的鼻峰与薄凉的唇都提醒着她,这并非梦境。
“冷吗?”
叶衍将绒衣盖在初竹腿上,一同坐房梁朝东方。
初竹摇头,抬手接飞花碎叶。
“离日出还有些时辰,要不要先睡一会儿?”叶衍偷偷往旁边瞥。
初竹还是摇头。
叶衍干脆也不说了,连着两日不曾闭目,一会儿便托着头打起了瞌睡。
只是迷糊间,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他一猜便是初竹,见她躲闪的目光,心道不错。
初竹的声音略显沙哑:“你一点不记得了?”像揪着裙摆羞怯地问着。
这下好了,叶衍连装睡也装不成了。这世上,只有他能听懂初竹问的什么。
“这个嘛……”叶衍挠挠头,被她这样一盯着,只得抛弃了满嘴谎话,认清情形,牵住了初竹的手。
淡淡笑着,他轻声道:“洗尘就是洗去凡尘啊,我并不是什么圣人,该忘的都忘记了。不过放心好了,与长老的相遇相知我一点没忘。”
谁知初竹皱眉,更不舒坦:“我不是说现世,是梦里,你全忘记了?一点也不记得?”
叶衍稍稍想了想,无奈笑道:“好像记得一件,是长老亲手提刀处决了我。”
闻之初竹脸色煞白,身子颤抖。
叶衍作为护法,与初竹一同在洗尘里经历了一世,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和分离,初竹承受了人世所有的情感纠葛。
想到这初竹很想大笑,凭什么他就全忘记了,洗尘怎么就给他洗了尘,让她一人苦苦记得。
可嗓子却痛的放不出一点声音,是嗓子还是心呢?
叶衍捏紧了拳头,青筋突突跳着,眸光黑到发紫,突然暗骂了一声。双手无法克制地扳过初竹的身子,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初竹的手主动攀上叶衍的肩,比起这个,在他吻下去之前,初竹先闭了眼才更要命。
一想到这副场面,叶衍更是情难自禁,缓缓收紧搂住初竹的手臂,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唤道:“小竹……”
初竹不自觉挺了挺身,迎合叶衍的动作,眼角溢出一滴泪。
是梦吗?
“先前出去的半个时辰,我去看了那棵福树,”叶衍趁着空隙喃道,眼神都是迷离的暧昧,又亲了两下再道,“好多求姻缘的,我给你求了个。”
初竹搂紧叶衍的手默默收紧,将他逼近到自己唇边,只有气声却喘得迷离:“给我?”
叶衍真佩服自己的定力,只是揉着初竹的腰来抒解,语气沉重不少:“求了个平安符。”
一口咬在初竹的耳垂,初竹又挺身以示舒适,不停舔舐挑逗,初竹也不禁推搡,唤道:“叶衍……我、这样好奇怪。”
他轻笑一声,用鼻尖蹭初竹的脸,未等温情片刻消逝,便道:“可我真的忘记了,我就是想吻你。你分清了梦与现世吗?”
初竹不言,盯着那双眸子看,看得要陷进去了。
叶衍抱着她,心道初竹的“回光返照”指不定就是魂灵的赌注,赌她的自身认知是否能克服这一难关。先后经历了师父殒身、徒弟毁誉,她心中的念想越积越厚,而梦里是比现世远远痛苦的,她是否要半途而废,只看她的心了。
所以当她说出那句“去看日出吧”时,叶衍就明白了,初竹在梦里无数次醒来,唯独这次醒来,有他做伴。
“我分不清,我只记得还有一件事要做。”初竹看着东方渲染了霞色的云彩,愣愣说道。
“去做吧。然后我们就看一辈子的日出。”叶衍笑道,却满目萧然。
“可我该怎么做?”初竹在叶衍怀中垂眸深思。
“用心去做。”叶衍伸手点在初竹的眉心,一道微弱的光闪过,初竹又睡去了。
恰巧霞光万道,红日初升,映在二人身上,打下一道佛光。
叶衍独自欣赏了良久,喃道:“可惜明日没有日出了,后日也没有,再也不会有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