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凉气缓缓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环绕在他们身边。
谢渊怔怔看着玉床上女子的脸庞,脑海中浮现起初见时的情形。
他要怎么坦陈自己深藏于心底的心事?
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
他的冷漠和抗拒,是因为青涩的少年心事,也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他要怎么在一个有好感的美丽少女面前,展示自己那需要药娘拯救的孱弱身体?
谢渊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向云疏的微凉的脸颊,脸上虽然还能维持着平静,但心底早已经如蚀骨腐心,悔恨欲死。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住向云疏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脑海中不断闪现她浑身是血从城楼坠落下来的画面。
那一刻,他浑身冰凉。
是本能驱使着他策马冲过去,堪堪接住了她。
即便事先已经推衍过无数次,但直到亲眼看见她几乎消亡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尽的悔恨。
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他要如何自处?
他要怎么面对往后余生这残酷的事实,他亲手设计和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爱到极致,强烈的占有欲和爱而不得,是那么让人痛苦。
谢渊的心中一片荒凉,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下。
入夜后,向云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溢出大量血液,怎么也止不住。
谢渊抱住她,用手去接着她吐出来的血,心痛慌张到了极点,叫道:“来人,来人——”
苏巡冲进来:“怎么回事?”
他看见向云疏的模样,吓得转身就跑出去,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很快,曹无憾和师弟们涌了进来。
谢渊哑声说:“她不停咳血,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是不是说明她肺部的情况变坏了?”
曹无憾检查了下,神色凝重:“小七的肺已经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没法呼吸而慢慢憋死。”
“不管这些了,我现在就去找人给她换肺!”顾执安立即说,“老四,你先做好准备!”
“老二你给我回来!”曹无憾喝道,“今天师父与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当耳旁风?师父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可是小师妹快不行了啊!”
“师父说,他会治好小师妹。”范青莲沉声说,“难道你们连师父也不相信?”
丁白衣叹气:“可是师父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使用银针术了啊。上次为了救我,师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如果再强行使用,恐怕……”
师兄弟们沉默下来。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小师妹。
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难抉择呢。
范青莲低声说:“如果我再努力一些,也许我可以完全学会银针术……”
“三师妹,你不必自责,这与天赋有关,与你勤勉与否没有关系。”曹无憾温和地说,“我们师兄妹几个不都如此吗?”
范青莲苦笑。
“都在呢?”
一个脸上带笑,声音苍老,身穿葛布麻衣的白发老者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他先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几个徒弟,然后仔细看了眼谢渊,最后才看向躺在床上的关门弟子,笑道:“这么晚了,你们不去睡觉,在这里杞人忧天什么?”
“师父,小师妹的情况变得越发糟糕。”顾执安说,“再不想法子,恐怕撑不过今晚。”
“老二!”范青莲瞪了他一眼。
顾执安抓了下脸颊,没吭声。
容苍澜呵呵笑着说:“行了,你们都回去睡觉。那个小皇帝,你也出去吧。老夫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小七子就真死了。”
“师父,您再想想别的法子!”范青莲眼睛一下子红了,抓住师父袖子。
“我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早死一年,晚死半年的,有什么区别?”容沧澜笑道,“小七子还年轻,我可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师父!”丁白衣眼眶含泪,“都是不孝弟子害了您!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疗伤,您不至于……”
“我老人家一辈子无妻无子,你们七个就是我的孩子,如今你们大了,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不行啊,我们都还不行!滂沱山还需要您老人家坐镇啊!”崔数哭了出来。
“哎呀,烦死了!”容沧澜不耐烦起来,“老子最厌烦哭哭啼啼的了,你以后不死啊?老大,让他们全都滚出去!”
“师父……”
“看看你们小师妹,不用今晚,再过半个时辰,她就会活活憋死!”
此时的向云疏气息急促,显得痛苦不堪,看得人无比揪心。
“你们都出去!”曹无憾厉声喝道。
“走吧走吧。”顾执安伸手驱赶几个师弟,碰到范青莲的时候,就有点底气不足。
“我会恨你一辈子。”范青莲狠狠剜他一眼,擦了把眼泪,疾步走出去。
顾执安轻轻叹了口气,朝大师兄点了下头,又对谢渊说:“皇帝陛下也请出来吧,师父施针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场。”
谢渊知道,容沧澜这是准备一命换一命了。
老爷子的确是年事已高,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活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现在,他要为自己视为女儿的关门弟子,提前结束寿命了。
走出石室,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剑直直刺到眼前。
谢渊下意识闪身避开,看到丁白衣举着一把剑对准自己:“四先生这是何意?”
“呵,你还有脸问我?”丁白衣发出阵阵冷笑,“你敢不敢承认,当初是你派人袭击了我和三师姐,导致我身受重伤?”
顾执安,范青莲,苏巡和崔数等人都在旁看着这一幕。
谢渊微怔,沉默片刻,道:“没错,是我。”
“好,既然你承认,那你今日就死得不冤!”丁白衣厉声说着,再次挥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