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五分钟，对面的女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举动，只是安静地低头喝着热甜奶，苏过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起码是个正常活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可没听说过那家厉鬼会吃KFC的，饭量还这么大。
根据民间传说来看，有道行的鬼都是吃香灰供奉，普通鬼则是吃蜡烛或是酥油点燃后的冥火，如果连鬼都要和人类争夺五谷杂粮，恐怕这六界的资源早就枯竭了。
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苏过自觉是个好人，十七年来从未做过一桩伤天害理的恶事，因为之前的住宅太过诡异，加上自己的身体不好，他隔三差五就会去附近的庙里烧香，拜观音菩萨，支付宝的爱心月捐也一直在坚持，假如苏过信教，恐怕连临终前对牧师的忏悔环节都能跳过。
结合各方面来看，这个女孩都没有理由伤害他。
女孩一言不发，不停地吃着鸡块，像是一台吞噬快餐的机器，在这期间，苏过始终低垂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
晚饭时间到了，KFC的人流量多了起来，周围的食客来来往往，人群吵闹，更衬得两人古怪。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苏过咬牙吃下最后半个汉堡，他终于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抬起头，深呼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准备走人。
不料这一眼看去，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现在正值黄昏，透过玻璃上的反光，苏过看到了对面女孩的眼睛，两个人面对面的人，正通过一面玻璃对视。
她微微侧倾着脸，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意识到两人目光相接后，女孩依旧坐的笔直，轻轻扭了扭脖子，接着低下头望向面前的餐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隐私被偷窥的惊悚感，通过玻璃反光观察别人，这可不像一般女孩会做的事情，而且天知道对方看了多久，或许自己刚才假装摆弄手机的事情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他越想越害怕，以至于起身的时候都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食客。
“喂！你长没长眼睛啊！”
被撞到的客人不满，皱着眉头骂了一声。
苏过甩了甩脑袋，过了几秒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他上下打量着对方，然后果断选择了认怂。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头晕，没站稳。”
苏过孤僻，但不傻，对面个头目测足足有两米高，胸前隆起的肌肉甚至快要撑爆身上的T恤，活脱脱一个臂上能走马的好汉。
根据刚才的碰撞来看，两个人的体型压根不是一个量级的。
人家是健美先生级的铁塔大汉，他只是个缺乏锻炼的死宅，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低声下气的倒也不丢人。
“对不起。”苏过略微埋下头，加快语速小声补充道：“您没事吧？”
其实这话问的纯属多余，对方胸前那壮硕的胸大肌比自己的脑门还硬，刚刚撞的的那一下，自己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嘁。”健美先生还有些不满，可也不好继续纠缠，阴沉着脸离开了。
苏过下意识地朝女孩方向看去，紧接着便收回视线。
他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周围充满了各种莫须有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将自己钉住。
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这么卑微，已经不是简单地“礼貌”二字可以形容了吧？明明每个人都这么忙，不会有人在意这小小的插曲，可苏过就是没由来的感到焦虑。
想到这，苏过又把头埋低了一些，双手插进口袋，大步走出了KFC的店门。
好在这次没有撞到人。
……
傍晚的时间是最惬意的，一天的操劳结束后，大可将所有的苦闷沮丧抛之脑后，已经成家的大人围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茶余饭后的谈资，晚辈这时候往往不好独自走开，只得在一旁赔笑，顺便偷听大人们的八卦，例如隔壁邻居家的儿子二婚啦，又比如某某亲戚破产，端午节被债主堵在门口要债啦。
往往谈到这类话题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会压低声音，一边摇头一边唏嘘感叹。
苏过没有这类体验，取而代之的是酒足饭饱后的散步环节。
在离工业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公园，据说有十几年的光景，公园正中央长着一颗大柳树，五六个人手拉手合抱也抱不过来，究竟活了多久已无从考察，所有的娱乐设施都是围绕这棵柳树建造的，久而久之，就得了个柳园的名号。
苏过锁上自行车，溜达起来。
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剩下的尽是些老人，要么三五成群的坐在柳树下摇着蒲扇，要么拿着收音机一圈又一圈的围着公园瞎转悠。
托了偏远的福，这里还没被广场舞占领。
风又吹了过来，夏天的晚风总是极温柔的，悄悄拂过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连同对面的柳叶。
远处遥遥传来京剧《苏三起解》的声音，夹杂着老旧收音机的电流，模糊听不真切。
苏过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脑内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跟大多数内敛少年一样，他喜欢偷偷写下各种小说故事，每天的散步环节就是苏过的构思时间。
不过迄今为止，他的小说都没给第二个人看过，仅限于自娱自乐。
Z市的空气质量很差，这里明明是个小城市，交通不便，年初才刚刚通行了第一辆高铁，人口和GDP更是距离一线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消费水平偏低，整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慢悠悠的，可偏偏有着空气污染指数排名第一的傲人战绩。
因此，这里的夜晚大多看不到星星，除了极其明亮的金星和木星。
苏过对天文学没有研究，不感兴趣，但仰头看得多了，也就学会了分辨它们，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是金星，其次就是木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