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一声笑,瑟瑟两沿奢。
无欲无求,笑口常开。
啊……”
在圣山石窟里,大牛阅尽的不止是石刻千万,因为石刻上的文字带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他的心神身临其境。所以在那段疯狂读书的日子里,他读了万卷书,亦行了万里路。
在那片宛若真实的世界里,他见过群星璀璨,先贤问道;也见过东升西落,圣人证道。
这本是一首剑歌,很有名的剑歌,与剑皇有关,但不是莫问天,也不是苏羽,更不是历代剑皇中的某一位,那人姓李,名一一。
想起那传奇一般的李一一,就避免不了回忆一番关于他的传说,传说的尽头与逝水河畔有关。
而逝水河畔,它与大牛有关。
“大河弯弯向东流,就是这么牛……”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在荒原上流传甚广,大牛很喜欢这首歌谣,喜欢到什么程度?喜欢到取一句词的首尾为名,所以大牛叫大牛。
生活在荒原上的那座城叫弃城,不是名字,而是称呼,一种形象的称呼,就像叫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孩儿狗蛋一样,所以,弃城真的是一座弃城。
这座城的城墙颓圮不已,一砖一瓦都似斑驳了上千年的古老回忆,像是一个老来多病的乞丐,苟延残喘的躺着,在一片无人问津的天地,忍受风雨的摧残。
若说无奈是一种情绪,那无可奈何便是一种情结,这座城里,每一处檐角,每一个人,都饱含着这种微妙复杂的情结。
连在一起,便作无可奈何花落去。而这里的落花,在开败的那一年后,便再也没有姹紫嫣红。这是一种深沉的无可奈何,又作覆水难收。
不愉快的情结由来已久,准确来说,是从那些活在城里的人的血液里,代代流传,朝夕散发,最终,这里渲染上了一重浓浓的腐朽气息。
夏天,对于小男孩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喜怒哀乐的季节。
某年夏天,烈日炎炎,城中铺就的大块青石十分烫脚,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而是隔着鞋袜都会感觉到脚心灼热,哪怕是少有的富家子弟,都不敢招摇仆人上街晃荡一下。
于是,富家人躺在家里吃冰消暑,水井里还藏着取不完的冰水拔的瓜果;宽裕一些的人家,给屋子里的地上铺一张厚布,一家人贴着地睡,实在太热了,就打一桶井水,从头到脚,浇个痛快;但另一些地方,比如老桥下、废庙里、破观中,乞丐们熙熙攘攘的散在地上,一个个脱的只剩一缕破布遮羞,也不怕蚊虫叮咬,都是几十年不洗澡的老油条,蚊子见了都怕。对付夏天,他们有自己的法子——欺负小乞丐。
男孩强颜欢笑,拖着疲惫的身子,左脚用上衣裹着,右脚用裤子裹着,赤条着大半黑瘦的身子,担着一根两头挂着水桶的扁担,一步步地,从废庙里、破观里,走到那城中心的大水井旁。
那一年,他人同缠绕井绳的转轴一般高,两桶水加起来同他一般重,小小的他,担着大大的两桶水,在伏天里,迈着苦不堪言的步子。
而这口水井,平日里都不让乞丐们靠近,更别说吃用里面的水,或许,这能聊以慰藉男孩心里的一点痛苦。
至于老桥下,那里生活着一群很老的乞丐,几乎都走不动路,但年复一年,他们始终活着,生命力比之田鼠还要顽强许多。
当男孩被庙里、观里的乞丐们剥削干净力气,黄昏已至,街上行人渐渐三三两两,面对周围人的鄙夷,男孩无动于衷,因为习以为常。
用手摸摸青石,觉得不再会烫脚,男孩脱下裹着双脚的衣物,慢条斯理的穿在身上,身上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同老桥下的乞丐们一样。
那天夜里,他赤脚走下了老桥,寻了一处偏隅,慢慢的躺下,与地面紧紧挨在一起。夜里地气渐寒,他蜷缩成了一团,冷的发抖,直至天明。
天亮了,他饿了。
城里有一条街,叫做烂泥街,名字真的很烂,与之相反,里面的人真的很好。
街上有家粮铺,铺子里有一个老人和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根辫子,岁岁如此,她很喜欢椿花和春芽,一个好看,一个好吃。
有一天,男孩把一担笼椿花藏在椿丫下送给她,小姑娘很开心,于是哼了一首歌谣,“大河弯弯向东流,就是那么牛……”
那天起,男孩有名,名为大牛,小姑娘被大牛叫椿丫(椿芽)。
推开铺子门,椿丫蹲在地上,捧着小脸,眨着眼睛,看着大牛哼哧哼哧用手抓着饭吃,那是她做的,大牛吃的香,所以她很开心。
虽然她做的只是一碗野菜拌饭,外加一丢丢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