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回道:“禄蠹自然是禄蠹,但这个世界缺不了禄蠹。人有很多种,有人至善,有人至恶,还有一种人至情至性。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亦必为奇优名倡。”
“如此看来,我那二弟是个情痴情种。”
贾雨村道:“纵是情痴情种,也不枉至情至性,做个逍遥自在的性情中人。”
贾珠道:“入得此门,功名利禄尽皆可取,人间万姓仰头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要出此门,身家性命便就不能由你做主了。”
贾雨村心里又是一惊,和甄士隐的诗他都知道,难道自己的底细对方知道的一清二楚?贾珠这是有多么恐怖的情报机构?
贾雨村镇静答道:“入得此门,雨村自当为侯爷尽心竭力。”
贾珠道:“先生哪里话,我们都是为陛下效力。”接着又问道:“我父亲可允你什么官职?”
贾雨村道:“宗叔答应大力协助,在题奏之时,谋一个复职候缺。”
贾珠道:“你且回去吧,两月之内,补缺金陵应天府知府。”
贾雨村道:“宗弟谢过兄长。”
说完,贾雨村便告辞离去。
在他转身之际,贾珠笑着说道:“贾化先生可不要说假话,今日所言,但请先生记在心里。”
贾雨村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实质一般穿透自己的五脏六腑,瞬间坠入尸山血海之中。
贾珠收了气势,贾雨村才恢复过来,平复心情,作揖回礼道:“侯爷所言,字字珠玑,雨村不敢忘;雨村所言,句句肺腑,雨村不会忘。”
贾珠挥挥手道:“记得就好,走吧。”
贾雨村这才又告辞离去,走出逍遥居,后背已经湿透了。
想来自己也是陛下殿前御封的进士,贾珠的气势居然比陛下还要强势。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这是好是坏呢?自己又该怎么抉择?
贾珠和贾雨村的对话,可以看成一轮压力面,贾雨村应对的还是挺得体的,至少没怎么露出丑态,还算是个人才。
贾珠见贾雨村也不过是随意为之,现在的贾雨村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但是贾珠需要人才,多招揽一个人才,就变相少了一个敌人。
贾雨村这种人,你只要一直比他强,他就翻不出手掌心,你一旦比他弱,他就会反客为主。
但这不是缺点,至少在贾珠看来不是缺点,贾雨村代表的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存智慧和生存哲学,贾雨村代表的就是完全理性的那类人,不谈感情也不谈关系,就是纯粹的利益。
贾珠要拿捏他,有很多方法,但凡为官的人,就不可能清澈如水。就算有人真的清澈如水,倒一杯墨水下去,白的也能变成黑的。
见过了贾雨村,就该去见黛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