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二位在此歇息等候便好。”
引路人呈上祭品,嘱咐道:“雨天路滑,仙子还请小心。”
伏青骨接过祭品,“多谢。”
见那柄青伞隐没在雨雾中,马夫对引路人说道:“谁会来神墟祭拜故友?真是个怪人。”
引路人从车里掏出两个馍,塞了一个在他嘴里,“有钱拿就成,话这么多。”
这倒也是。马夫抓着馍啃了起来。
伏青骨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路尽头,不知是不是眼花,引路人总觉得那伞下怎么多了一人?他揉了揉眼皮,抬眼再看,却已不见伏青骨身影。
白虺自伞下化形,差点没将伞给顶翻,他索性从伏青骨手中将伞接过,高高撑起。
伏青骨见他神色郁郁,说道:“还气呢?压着你是怕颜恻知道是你剃了他的头,再闹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想起那秃头孔雀,白虺嘴唇翘了翘,随后又板起脸,“我还怕他?”
“你不怕,我怕,怕被找麻烦。”
“怕麻烦你还帮他。”
“怕麻烦和怕被找麻烦是两回事,何况施恩总比结怨好,我如今这般境地,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就怕有些人没长眼,得寸进尺。”
伏青骨忽然停下脚步。
白虺回头看她,然后将伞移到她头顶,问道:“怎么了?”
伏青骨盯着他暗忖,契兽与人结契,虽然会因为灵契的原因,对契主生出独占欲,却少见干涉至此的,难道是因为发情期得不到宣泄,因此才躁动粘人?
她诚心建议道:“你不然还是去找个伴吧。”
白虺顿时垮脸。
“要不然每日多念几遍《净天地神咒》,去去躁郁之气。”
“不用你管!”
“要不然我替你念也行,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
不念好好的,一念白虺便想起在洞府中的光景,更躁郁了,他将伞塞给伏青骨,冲进雨中,直挺挺的跑走了。
不一会儿,伏青骨便听到一声龙吟,呼啸着冲进大壑之中。
“越发的喜怒无常了。”伏青骨摇头,执伞继续走,走到路尽头,果然见一排云梯,陡然而上,直入云霄。
云梯前有碑,碑上刻‘三千大道’四字,恢弘遒劲。伏青骨拾阶而上,起初轻松,越走脚步却越沉重,她回头一看,却见那石碑背后,另刻有‘善始善成’四字。
她朝石碑送出一丝电纹,果然见到一个阵法,难怪越走越沉,这是缚灵阵,每步石阶对应每道符纹,走得越高符纹越繁复,所耗灵力也就越多。
三千大道,善始善成之人,恐怕寥寥无几。
伏青骨回头继续走,一道声音自阶下传来,“等等我。”
她没有回头,只笑应道:“自己上来。”
白虺踩着云阶欲跨越而上,脚上却似坠了秤砣似的,根本抬不起来,还差点将他绊倒,遂只好步步追行。
等他追到伏青骨,累得直喘,遂抱怨道:“这路怎么这么难走。”
伏青骨将伞递给他,“哪条路不难走?”
白虺接过伞,握紧带着余温的伞柄,跟着她一步一步往神台走去。一把伞,两个人,并肩而行,有时你扶我,有时我扶你,竟不知不觉登至丘陵顶峰。
两人踏上最后一道台阶,顿觉如释重负,身轻自在。
白虺回头看着足下云层,说道:“也不是很难。”
天光自云层挤出,落在神台之上,伏青骨收伞道:“积跬步而至千里,只要专注脚下,总会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可他并未专注脚下,白虺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身上,她此刻沐浴在日光中,发丝眉睫上皆染水汽,犹如一颗将曦未曦之朝露,看得他心头发颤。
“别愣着了,走吧。”
“哦。”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走向她,在她转身之际,轻握住她的衣袖又任它滑去。
其实想拉妖道的手,却不知为何,竟觉胆怯。
他这是怎么了?
伏青骨没留心他的小动作,她环顾四周,却见除神台正中有座石头垒叠而成的石塔外,便空无一物。
想来灵晔也不会将灵位设在此处。
她望对面峻峰,灵宫就坐落在峰顶,与神台隔着大壑,相对而望。两座山峰,由一道铁索吊桥连接,吊桥下云河如涌,松风如涛,恍若天河。
伏青骨对白虺问道:“底下是什么?”
“深潭,探不到底。”
“你都探不到底?”
与其说是探不到底,还不如说是对神的畏惧,他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神墟,上古神的埋骨之地。他本想将此事告知伏青骨,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或许是神落下的禁制。
于是只能摇头。
伏青骨道:“先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桥头,桥头也立着一块碑,刻着‘浮生大梦’伏青骨绕到石碑后,却见光溜溜一片。
白虺凑过来,“你看什么?”
“没什么。”她还以为后面也会刻谶语,“走吧。”
她先一步踏上吊桥,走了几步,却发现白虺没跟上,回头一看确是白雾茫茫,哪里有白虺的身影?
天地一渺,唯她自己。
人呢?
她叩问神识,却发现无人回答,于是便想折回去找,可明明几步之遥,却永远抵达不了桥头。
这桥有问题。
她低头看去,迷雾上浮,霎时将她笼罩。
白虺见伏青骨上桥,正要跟上,抬头却不见其踪影。
“妖道?”他连忙追上去,却陷入一团迷雾,“伏青骨,你在哪儿?”
回答他的唯有风声和回音。
他催动契印,却发现契印毫无反应,心头骤然一慌,随即朝前头跑去,可无论怎么跑,他都抵达不了彼岸。
无论怎么喊、怎么找,都没看到伏青骨的身影。
他的妖道,丢了。